拜佛
他对玄妙之说原本只是将信将疑,但自从做了那个玄奇的梦,多少也生出了几分“求安心”的想法。
楚扬以檀木代香,对着慈眉的菩萨阖目拜下,默默祈愿与瑾瑶子孙满堂、喜乐终老。
待他直身抬眼,看到的竟是怒目的金刚。
鸣钟击磬之声瞬间化为天崩地裂的灭世之音。
佛相化为无数奇怪的模样,有执炬抱书的威严神女、有张臂俯瞰的长袍男子、有长尾金冠的怪猴、还有人面狮身的卧狮。他们齐齐怒视着他,向他掷下洪水、天火、毒虫和铺天盖地的黄沙。
“七郎?”
瑾瑶戳了戳楚扬,他眼前的幻象即刻消散,耳边重新萦绕起美妙的梵音。
他狐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菩萨和金刚,低头揽住她,轻声询问:“可有什么不妥?”
瑾瑶困惑地看向佛相,认真地说:“我见过他们。虽然他们现在的样子跟我见过的不同,但我知道,他们……嗯……他们都是同一个。”
楚扬即刻想到了长生宫。
他微感不悦,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瑾瑶拽了他的袖子,加重语气强调道:“真的,七郎,我见过的。他们虽然长得不同,却是同一个……嗯,同一个……神仙。你要相信我。”
楚扬见她情急,只得敛去敷衍的态度,故作好奇状,顺势问道:“哦?那玉儿说说,那个神仙长什么样?”
她言出必诺,料也不会说出灵帝的样子吧?
瑾瑶又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个神仙没有样子,你身上有,我身上也有。”
慧正大师闻得此言,不禁停了敲击,认真端详起瑾瑶。
灵帝笃信道教,修仙问道成痴,他的长子萧泰却对佛家多有包容,甚至还时不时地召集佛门弟子们进宫辩经给他听。慧正大师未进过长生宫,对“玉华公主”这个传说中的存在却也并不陌生。
楚扬已经习惯了瑾瑶不时冒出来的童言稚语,正要接话,就见慧正大师一脸肃穆地看着瑾瑶,口中诵唱起一段经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不通佛法,不信鬼神,却因着瑾瑶,有了顾念,唯恐她犯了什么忌讳,忙对慧正施礼道:“我和内子皆是俗人,不通佛理玄妙,如有冒犯,先行赔罪了。”
慧正大师道一声“阿弥陀佛”,对瑾瑶郑重行了个礼。
“老衲痴愚,修习多年,不得见如来。施主参透‘诸相非相’,已悟大道,得遇施主,老衲获益匪浅!”
楚扬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品了一遍慧正的话,方才讶异地看向瑾瑶。
瑾瑶也是一脸懵懂,呆呆地看着慧正,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问道:“已悟、悟大道,是、是我要回天上去了么?”
鬼使神差的,楚扬就想到了那个梦。
他不由得揽紧了她,蹙眉轻斥:“莫要胡说!”
出家人说话云里雾里、似是而非,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慧正但笑不语,回身击磬,起了段新经。
“如来说世界,非世界,是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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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楚扬见时间还早、瑾瑶兴致又好,就应了她的央求,带她去看野梨花。
此时花开正盛,放眼望去,漫山莹白,欺霜赛雪。
林中阳光疏散,瑾瑶踩着洁白花瓣铺就的小径,周身笼在明暗交错的光晕中,竟将野径衬出几分仙境的意味。
风起时,落英纷扬,她欢呼一声,张开手臂去迎接,又喜不自胜地仰起头,看向楚扬。
楚扬脑中突然跳出了一句诗——“满目春光绽玉华”。
他爱极了此情此景,如珍似宝地抱起他的“玉华”,寻了处树木稀疏、绿草茵茵的地方,原地转了几圈,惹得她开怀大笑。
笑声虽悦耳,却也惊起了一片鸟雀,惊动了林子另一侧的游人。
就听得对面喝声乍起,须臾间走出了几个家仆打扮的人,远远朝他们喝斥道:“侯爷在此,闲人勿扰!”
世人皆带眼识人,被豪奴冲撞不至令楚扬生恼,但他们打扰了瑾瑶的兴致却令他十分地不悦,遂令丁奇持了沛王府的令牌,去会一会那位豪横的“侯爷”。
不多时,就见广平侯范修疾步行来,身后还跟着一众仆人,簇拥着两个女眷。
范修同当今圣上追赐的忠毅侯赵禁既是连襟,又是八拜之交的同袍兄弟。他们均出身士族大家的旁枝,相交于幼时,为了搏个前程,走上了武将之路。
赵禁善于审时度势,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又凭着单骑救驾之功同太//祖结了亲家。却不想,世事无常,一夕陡变,赵禁战死杀场、妻子命丧异乡、女儿沦为人妾,而憨直鲁莽的范修却凭借半路出家的从龙之功跻身公侯。
楚扬一看是他,心下暗叹“命运无常”,气倒也消了一半。
范修尚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