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
当世名士多爱风流,以妾易马、分桃断袖亦能被传为佳话,洁身自好反倒成了“反常”。世家子弟中混入了楚家小公子这样一个不好清谈、不爱美人的异类,难免引人生出别样的揣测。
当“反常”有了解释,不管这解释有多么荒谬,只要它“合适”,就会被当成“真相”。
彼时楚宏还在世,听到流言大为光火,随即寻了四个绝世美人赠予楚扬,谁知楚扬转手就把她们赠给了下属。在世家圈子里,以妾待客尚属寻常,可到了楚扬这里,用未开过封的美人犒劳下属反倒成了“隐疾”的实锤。
犹嫌不够似的,面对楚宏“不敬尊长”的斥问,楚扬亦毫无避讳地表达了不悦:“父亲一次赠了四个下来,可曾想过,若是过了一年,这四人皆无孕上身,岂不是坐实了流言么?”
此言一出,楚家上下皆惊,再不忍对楚扬的私生活多加置喙。
故而,为“克妻”和“隐疾”所累,年过廿三的沛王殿下,至今仍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单身汉。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当年的楚扬只是陇西楚家的小公子,难免高不成低不就。
如今的楚扬是英明神武的沛王殿下,掌半数兵权,列诸王之首,可谓是楚齐王朝最炙手可热的单身汉。
“克妻”?不存在的!分明是那些女子福薄,于“沛王妃”之位身弱不受。
“隐疾”?不碍事的!夫妻敦伦本就以传宗接代为要旨,永初帝多的是儿子,以沛王之隆宠,过继一个承袭爵位亦属寻常。
舌战柔然王的场面,让本就对楚扬有心的旧臣新贵们觉察出了些许异样。
果不其然,几日后,永初帝就有了动作,直接以一纸匪夷所思的赐婚诏书宣告了沛王的“归属”。
诏书中的另一个人,正是千马求聘的主角——前朝的玉华公主萧瑾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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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前朝至新朝,无论在世家还是在皇家眼中,萧瑾瑶都是个特别的存在。
传说威烈帝曾得一瑶池仙子图,夙夜相对,情根深种。仙子为他的痴情感动,邀他入画,共赴巫山。
一日,宫城之上突现万道霞光,百鸟齐鸣,暗香萦绕。
威烈帝于早朝之上,怀抱婴儿立于百官之前,直言此女乃是画中仙子同他结下的尘缘,婴孩自画中抱玉而出,故名“瑾瑶”,封邑玉都“南阳”。
如此玄妙的身世,自然是为了掩盖出身,顺便给自己也加一圈神圣的光环。
大臣们明面上顺水推舟,与君同乐,歌颂着“天降祥瑞”、“国祚昌隆”,暗地里却众说纷纭。
从宫婢、民女编排到邻国公主、罪臣家眷,更有甚者,甚至联想到了叔嫂相通、同姓悖伦上面,毕竟这些在萧氏这个混乱的家族里都有过先例。
到了本朝,萧瑾瑶的身世已算是半公开的秘密——她的父亲是威烈帝,母亲却是前文昭太子妃穆德音。
无论朝臣贵族们怎样暗度腹诽这位公主的身世,有一点却是不容质疑的,那便是她惊人的美貌。
北梁建朝一百一十七年,历经八代君主,掐头去尾,中间的六代虽是一代胜一代的乖张暴戾、昏聩荒唐,但仪表姿容却是代代精进,堪称当世之表。这其中,又以威烈帝为甚。
传说威烈帝初登大宝之时,竟有朝臣望之入迷致殿前失仪,更有世家贵女在宫宴上一瞥天颜便落下相思之病,求之不得遂断发出家。
幼时的萧瑾瑶,就已展现出造物之神对萧氏的偏爱。连威烈帝都屡屡愧叹其风姿不及其女一二,又频频在人前赞叹自家女儿“姿容甚美,不负仙缘”。
前面半句,但凡见过公主真容的人,都道威烈帝所言非虚。至于后面半句,闻者大都一笑而过,暗笑他入戏太深。
入戏深的却不只威烈帝一人。
他的弟弟萧琰对求仙问道一事已经走火入魔,竟执着地相信侄女身负仙缘,是助力他登仙的关键。
也不知被施了什么手段,萧琰登基后,这位独苗公主竟似停了心智的生长,有限的几次宫宴现身,言行举止均与稚童无异。
有人唏嘘不已,有人将信将疑。
萧琰却十分满意,直言仙子本就应当如此——不谙世事,不染红尘。
他笃信只有纯洁的仙子才能携他共登仙途,于是在南阳公主的及笄礼上昭告天下,将她的封号改为不伦不类的“玉华”,又以“祈福国运”为名将她拘于深宫秘殿之中,隔绝住外界所有的窥探。
“仙君”梁灵帝在长生宫中痴迷地守着他的“仙缘”,如同恶龙守着它的珍宝。久而久之,玉华公主就成了先梁最为神秘的存在。
直到宫变那一夜。
那一夜,恶龙被勇士诛杀,蒙尘的珍宝重现世间,屠龙的勇士楚扬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他身上的诅咒,被打破了。
在被公主碰触的那一刻,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涌入他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