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传说

去年八月初七，我的生辰那天，大祭司雍祝夫人为我占了一卦，卦辞说：十六而亡，东向而凶。短短八个字，就已经轻飘飘地为我单薄而短促的一生写好了结局。

然而奇怪的是，这卦辞竟与我早前的一个想法不谋而合。

事情还要从这么一个传说说起，说上古时期，昆仑山的扶桑台上有一棵扶桑树，它一头连着昆仑神域，一头通向东陆大地，自古以来就横贯于天地之间，是人神互通往来的唯一桥梁，更是人间的修道者们修仙得道、位列仙班时的必经之路。然而四百多年前，于天地间屹立了上万年的扶桑树却不知何故突然倾倒，不仅致使昆仑和人间失去了联系，就连人间的修行者再也无法羽化登仙。而彼时那些已经得道却无法飞升的倒霉的修道高人们，便被世人称之为天人。

对于天人，怀虚馆中仅有的可靠记载是说他们虽然已经脱离了轮回，却依旧被肉身禁锢而不得不游荡人间。民间传说这些人虽无法飞升昆仑，但若是终身清修，便可能在肉身被彻底衰亡之前修成地仙。——而最令人难以置信地是，《昆仑志》中说天人们若是小心保养身体，共可存活九百年之久！

据说当年扶桑树倒后，整个东陆共修得了五个天人，单是昭越境内便有两个。一个是常年四方游医的巫神医郑太公，还有一个，便是彼泽山上，彼泽书院的神秘创建人。

关于巫神医郑太公，几乎昭越的每个角落都流传着他在这数百年来行医救人，妙手回春的传说。虽然民间传言他已经活了三百多岁，而济世救人正是他的修行之法；但我曾亲口问过他，他说他并不是天人。

——自从当年被舅舅找来为我诊治心疾，这些年里他每年冬天都会回访一次，帮我诊断病情，再给我留下足够下一年吃的丸药。

可惜的是那也是我们唯一一次交谈。因为每一次短暂的会面都有他人在场，我至今都没有机会再多问他一句他是不是真的活了三百多岁，秘情阁里那些关于他的年代过于久远的、奇异诡怪的行医记录是否确有其事，而他又为何如此精通医术，擅长保养。

至于彼泽书院里那位神秘的创建者。民间倒鲜少有关于他的传闻，而怀虚馆中唯一关于他的记载，也已经是一百七十多年前彼泽书院初建时的故事。说有这么一位先知渡海而来，路过彼泽山时，不仅帮助当地的百姓们收服了盘桓于饮龙潭的蛇怪，还说服了彼泽山上一座道观里的道士们，将没落的道观改建成了如今名满天下、福泽苍生的彼泽书院。

虽然巫神医郑太公并非天人，而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治不好我的病的瘸腿老头，可既然千寻湖中确有索命的水鬼冤魂，那么彼泽山天人和蛇怪的传说虽则缥缈，倒也不一定是彻头彻尾的虚妄。

而那彼泽山，就在简中的东边。那里不仅是我除了简中以外最熟悉的地方，更是我眼睁睁看着琥珀被人利用而无辜惨死于熏碧园的乱箭之下却束手无策时，便已经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逃往的地方。

出发前往彼泽山的头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琥珀活着回到了他的故乡，北部阜蒙山的深处。他看着精神大好，一身斑斓艳丽的皮毛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垂在身后的尾巴慵懒地扫来扫去，枕石饮涧，闲步山林，自在逍遥，一如生前。

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吉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