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起风波
求药无果,再加上无歇大会之期将近,他们只得先行回大泽。
临近石凉州总坛的码头,玠风一反常态,往日里的潇洒不见了,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常常欲言又止地看着展修;后者脸上的冰霜一日厚过一日,连话都不怎么说了。
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要到达石凉州总坛的码头,某日凌晨天快亮的时候,小月亮睡不着便坐在床头发呆,她这一次没有求到药,不想见玠风,是以没有开窗,反而意外听到玠风与展修站在船头说话。
前面的她没听清,他们没说几句,展修面露嫌恶、朝着她这个方向走了几步,被玠风拦住,她这才听得一清二楚。只听玠风声音明显透着恳切:“……阿修,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我之间,不说也罢,但是至少让我回去祭拜爹娘吧。”
展修的声音如寒冰般冷酷:“祭拜爹娘?你眼里何曾有他们?他们死后你出走百年毫无音讯,现在有什么脸回去?”
之后便是长久的死寂,窗外只有水流声,偶尔还有水鸟的叫声。她屏气凝神、竖起耳朵等了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们已经走了的时候,玠风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比刚才更加暗哑低沉:“你当真,就不能——”
“不能!”展修斩钉截铁地抢白,“除非我死了,否则你这辈子也别想再回我的家。在我家的屋顶下,你别想喝一滴水、吃一粒粮!从你抛弃爹娘、抛弃族人、抛弃我的时候,我们就没有你这个亲人了!”话音一落,他坚定的脚步声便重重地走远了。徒留玠风一人,在风中驻足许久。
翌日,天刚刚亮,船就靠了岸,展修不辞而别。原本按照计划他们应该启程去流光城的,但是船并没有动,玠风自称要购置些物品、晚上才能回来,便抛下他们独自上了岸。绯红与崇渐在船上等了整整一个白天,等入夜崇渐睡下,她挑着灯,凭着记忆摸去了玠风之前带他们去的店铺。
她四处找了一圈没找到,最后竟然在店后的一个小土坡上找到了他。她怕他发现,便吹灭了灯躲在暗处,只见他跪在一个蒲团上,面前摆了简单的贡品和两座牌位,上面分别写着“先考石凉尊主凉烨”和“慈母芷沅”,小字还写着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小月亮仔细辨认了一番,按照那牌位所写,他父母正好皆死于青历万年。她在心里掐指一算,青历万年的话,那便是一千七百多年前他便父母双亡了。玠风说他如今是两千五百岁,那当年他和弟弟展修都还是少年时便成了孤儿,她顿时心中充满怜惜,他们兄弟和她一样是可怜人,只是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不得不被迫离开了弟弟,搞到如今兄弟反目、有家归不得……
她正胡思乱想,一直背对着她的玠风忽然俯身、给两座牌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此时此刻,她虽看不到他的脸,可不知为何,她觉得他的背影如此孤寂凄凉,他此刻一定是难过至极的。
她躲在角落,默默陪他许久,直到天快亮了才回去。等太阳出来、绯红与崇渐一起吃早点时,玠风这才风尘仆仆地回到船上,和平日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区别。他还说耽搁了一日,这就赶紧开船去流光城。
去流光城依然走的水路,需要绕过芬芳林入绥泾河,再往西走几日的水路,便可到达万岛之国雨霖汀的首都——流光城。
也许是因为没有求到药、治愈无望,这一路上绯红心情极其低落,常常一个人对着汤汤河水发呆。崇渐不明所以,尝试着逗她笑却始终不得法,她郁郁寡欢,他便也跟着意志消沉。倒是玠风,自从回了他的三层豪华商船,身心舒畅如鱼得水,而且他还得了一个新的癖好——给他家姑娘张罗钗环珰钏脂粉裙袄,而且是一波又一波地往船上送,他原地化身手办一哥,每天一睁眼不是在纸上画新设计的皮肤,就是掌灯给她试新做好的衣服首饰。
有钱,造作,随心所欲。
他家姑娘也喜欢这些,甚是配合,试新衣服新款的钗环比他还要积极。
他发现她喜欢红色、绿色、黄色……所有绚烂张扬的颜色,她喜欢各种步摇发钗,她喜欢最时新的彩妆胭脂。
某天夜里她连换了十七套衣服,试最后一套出来给他看的时候蹦蹦跳跳,甚至还有一缕头发勾在簪子上,他不得不替她整理好。她脸蛋红扑扑的,还对他转了个圈,然后又回房间换下一套。
玠风留在原地,回味她最后一个笑容——怎么有点像晚辈对长辈呢?
他立刻摇摇头,甩掉这个可怕的想法。
她如此喜欢装扮自己,可是绯红不喜欢。绯红一介武痴,平日里素面朝天、穿衣打扮皆以便宜为上,与玠风没有什么话说。所以落在别人眼里,绯红白日里与他非常冷淡,只和崇渐说话;入了夜却只与他说话,落在旁人眼里,只怕是个三心二意的女子。玠风心下好笑,转念一想,这女娲土和伏羲水的事万万不可再拖了,得早点让她们二人的元神分开才是。此去流光城,他无论如何得取得伏羲水才行。
崇渐脑筋比船桨还粗,他只得一个想法——他的恋人,被玠风骚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