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葛玉梅如实回答：“这间老宅是我们家祖祖代代相传，准备留给我哥娶媳妇用的。而那田地是还不上款的息钱，也是我们一家用以生存的根本。”

葛村懊悔非常：“小妹，是我对不住你们，当时被鬼迷了心窍，竟然去找葛鹏借，现在这些全要拿去抵了。”

葛氏兄妹告诉林娉，日后的生计尚且成为问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翌日，官差来收地，按照事先的规定，连本带利，家宅和田地一起被葛鹏拿走。交收过程十分迅速，田地和宅子自此换了个主人。

只是交收之后葛家便闹腾不止。

葛家的大夫拿棒棍抽打葛村：“都是你这不中用的东西，你说说，我们家世代相传的宅子怎么就葬送在你的手上呦。我打死你个不中用的东西！”

葛村的父亲在一旁唉声叹气，葛村的母亲苦苦哀求：“父亲，你就是打死了他，也无法收回我们的田宅啊。”

葛玉梅哀求：“爷爷，你饶了哥哥吧，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

葛家人唉声叹气、十分无奈的样子让林娉印象深刻，她想出声相劝，又不知以何种身份，一种从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她。这种被她刻意忽视的感觉最终还是浮了上来。

似乎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不敢想也不能想自己是何种身份，因为现在的她就好像是历史的边缘人，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从中击落，可心中尚存的道义又不容她袖手旁观。

矛盾将她置于其中，不断拉扯。

在结果来临的前夕，她还是会选择心中的道义。起码在目睹葛玉梅家的情景后，林娉这样想。她决定了，帮助和葛家兄妹一样遭受不公待遇的人。

也许她会因为自己此刻的决定而引发一场蝴蝶效应，结果可能会让本就不属于这个朝代的自己粉身碎骨，可她不后悔。

能够成为野史中的一笔，实乃大幸。

林娉想清楚了，语气更为笃定：“或许也不是全无希望。”

“这是何意？”葛家大父停了手，葛玉梅赶忙将葛村拉到自己身后，以身将人护住：“没事了哥。”

“既然是乡绅拿走了你家田宅，再想法子拿回来便是。”

葛家大父冷哼一声：“你这女娃娃说得倒是轻巧。”

林娉将事情的缘由尽数分析：“此事看似没有转机，实则不然。”

林娉分析过了，葛村偷卖多余的粮，被衙役惩处。虽情有可原，但法不容情。

本朝法度限制粮食，多余的粮食全部归官家所有，农民自留是违法的，这是制度所限。如果是五口之家，粮食不够就要问地主高价买入，根据葛鹏和县令的反应，也许其间存在相关交易，史书上记载的地方政府把收来的粮食低价卖给地主乡绅也不无可能。

这存在很明显的悖论：要多交税就要多卖粮食，多卖粮就吃不够，吃不够就要问乡绅高价买粮食，农民更加贫困。

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在乡绅，若非乡绅从中获利，农民的日子兴许会好过不少。

要想解决，根本上还是得查清地方县令和乡绅的关系，若是其中真有勾结，或许葛家一案有希望重审。

当日林娉并未成功劝说葛家大父，但好在止住了他杖打葛村的念头。事后林娉并未离去，继续在葛家村逗留几日。

通过几日的了解，她意识到这里为何乡绅势力猖獗——果真如她所料，乡绅投机倒把，通过敲诈百姓而获利，贫穷的农民无法偿还高额欠款，只能如同葛氏兄妹一般，拿家宅代为抵押。

不仅仅是农业，手工业也遭受到猛烈冲击，乡绅还对市场贸易有所干扰，想进行交易必须同乡绅缴纳所得税赋，无力上交的小商贩只能被迫失业。

如果要解决无数个和葛家兄妹一样的事，还得从根源上解决。

在林娉思索如何上报时，只见一路人马径直往葛家村走来，阵仗颇为浩大，村长亲自迎接，对着带头人点头哈腰。

待人走近，林娉才看清楚带头人的容貌。

竟然是他？

正是那日站在沈似身侧的许劲。

他怎会来到葛家村？林娉心中纳闷。

不消片刻，她便明了，没有沈似的命令，定不会有今日的阵仗，既然来了，那就意味着沈似并未完全放弃葛家兄妹，并未完全放弃葛家村！

只是……想到那日自己对待沈似的态度，再度遇上难免生出些许尴尬。

在林娉犹豫之际，许劲看见了，率先开口：“在下许劲，不知今日林小姐在此。”

林娉讪讪一笑：“真是好巧。”

许劲却一眼看穿：“我看不全是巧合吧？我这人有个特点，说话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那日对林小姐或许多有得罪，还望小姐莫要见怪。”

林娉：“自是不会。”

许劲如实说来：“不瞒林小姐，在下是得了沈大人的命令，特地前来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