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都8
若是林婉书所说的话是真的,那位被称作左相的中年男人,就是她的父亲华平章,他的身后没有随行的女眷。
华玉真并不想在这种情形下与亲人相认,在她答应与李景衡参加宫宴时,唯一的想法也只是如对方所说的“见见世面”,若是那位与她长相相似的李景衡的“表妹”也出席了,她便能确认林婉书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可惜那位华小姐并没有来。
华玉真察觉到那位左相也向她频频投来探究的目光,她的心跟着砰砰直跳,下意识地整个人都缩到李景衡身后,微微探头扯起衣袖挡在面前,只敢透过缝隙窥视着殿前的状况。
殿前的争论越来越激烈,那位白发苍苍的右相高鉴行情绪激动,虽然是坐着的,身子比华平章矮一截,但他声如洪钟,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拐杖,气势上竟完全压过了抗辩的华平章。
两人争辩的话语过于迂回和复杂了,华玉真刚填饱肚子,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耳朵里的话也只捕抓到很少的信息,诸如“边关”、“西戎”、“和谈”、“商贸”、“税收”、“增兵”之类的词。
高鉴行在内侍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向皇帝俯首说道:“左相此举只会破坏两国的和平,请陛下明鉴!”
华平章立即说道:“陛下,微臣的爱国之心日月可昭,西戎狼子野心,反复无常,我等不可不防!”
“西戎内斗不息,早已丧失与我大周抗衡的力量,左相此时却向陛下提议缩减商贸,增加兵力,岂不是在和谈之时向对方挑衅,且无端地增加税收负担,左相是想要掏空国库不成?”高鉴行质问道。
华平章眉头紧锁,心中思量了几番后,方才说道:“雍州的边关商贸涉及西域多国,本相只是提议严格管控与西戎苍狼部、金雕部之间的民间买卖,只因近年来绿江城与西戎哈林城的走私越发猖狂,竟还有商贾胆敢染指军需物资,走私兵器,若是长期放任不管,势必会削弱我大周的武力,与西戎的和约也将不会长久。”
“就算缩减商贸之事你说的在理,”高鉴行转身看向李景衡,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眯着眼说道:“今年上半年梁州、荆州干旱,下半年徐州、扬州水灾,粮食减产大半,灾民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国库日渐空虚。雍州五大边防重镇皆是秦王殿下的封地,殿下掌有百万兵马,对每月所花费的军需物资和粮草用度应是了然于胸,试问此时若还增加兵力,朝廷如何负担得了?”
秦王李景衡与左相华平章两人向来不和,李景衡在雍州曾多次上书,向皇帝弹劾华平章滥用权力,过份插手于兵部和工部的日常事务,导致雍州粮草和军需器物供应延误。
高鉴行猜测,秦王已掌有百万兵权,若是再增加兵力,势必会引起陛下的忌惮,陛下将秦王召回洛都,除了要减轻西戎和谈的顾虑,还有试探秦王忠诚的意思,高鉴行笃定,秦王必然会反对华平章的提议。
果不其然,李景衡颔首说道:“儿臣认为,高丞相所言极是。”
“老夫认为,为减轻税收负担,恢复粮产,来年还应减少征兵人数,并选令军中兵卒退伍还乡,开荒耕田。”高鉴行说道。
李景衡方才的话已表明站在他那边了,高鉴行干脆趁机怂恿皇帝裁军。
华平章不禁咬了一下后槽牙,向皇帝拱手说道:“陛下,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微臣始终认为此次和谈当慎重再慎重,不可有任何的松懈。”
皇帝看了华平章一眼,见他的神色焦急而隐忍,想必是有些话想说却不能说出口,他沉思了半晌,又转头看向李景衡,问道:“景衡,朕想知道你有何想法?”
李景衡摇晃了着酒杯,淡淡地说道:“儿臣并无想法,一切由陛下定夺。”
华平章一听,急得额上冒汗,皇帝向来优柔寡断,一旦同意裁军,高鉴行的阴谋必然会得逞,可他此时无凭无据,根本无力反驳。
此时,兵部尚书林耘正站了出来,他说道:“陛下,微臣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皇帝正左右为难,一看有人出来打断现在的话题,便立马说道:“林尚书有何事?但说无妨。”
林耘正说道:“我等常说边关是苦寒之地,可实际上,在河流经过的地方,还有大片适宜耕种的土地,却鲜少有人开发,皆因周边百姓多受戎狄侵扰,年轻力壮的人丁要么远走他乡,要么入伍参军,致使土地丢荒,甚是可惜。微臣建议重启屯田制,边关无战事时,兵卒开荒耕种,农闲时照常训练,如此这般,边防、税收和粮食等问题,皆可解决。”
大周先祖皇帝打天下时,每拿下一座城池,就实行屯田制,手下壮丁进可随军征战,退可归隐于田野,只是建国后此制便废除了。
“如此甚好!”
皇帝听罢眼睛一亮,未等其他人开口,当即便令大监刘广年起草敕令,朱批盖印后递给林耘正,速度之快令在场的官员无不瞠目结舌。
高鉴行一时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直到林耘正接过了圣旨,他才反应过来,颤颤巍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