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同一屋檐下
甜蜜蜜的国庆假放完,一连半个月的周末我留宿在学校里奋发图强,只求能在每天的努力下离京泽大学的校门近一步,再近一小步。我一直相信付出和努力是能够成正比的,当然还有个前提,那就是要以行之有效的方法去进行。否则,无用功该多么可惜又可悲。在又一个周末就要来临之际,我本决定要继续留校奋斗以保持住这种跟打了鸡血的学习状态,爸爸却在周五晚上给我来了一电话,通知我他已经把妈妈和陶霓接回凉京的这个家里了,周六下午放学来接我。
爸爸竟然真的做到了!
接完电话后我激动得流泪满面,吓得林芯以为我被什么欺负了拉着我就想冲出课室去找人算账。
接下来一天我都处在异常兴奋从而游走在正常与神经的临界状态中期盼着放学。但当我在校门口见到来接我的爸爸时,我才感知到这事定不如我想象中的满满的都是感动和美好。
是的,爸爸的脸上没有透露出半丝喜悦的痕迹。虽然平常他也是一副疏冷严肃的威严表情,但我是他的女儿,我能看出在他那双似一把利刃能刺穿世间所有谎言的眼睛中,阴翳一如我们在南城见到妈妈和陶霓时又厚又重。
坐在后座,我默默地把积攒了一天想对爸爸吐出的问号一一粉碎在了喉咙处,沉默地望着车窗外掠逝的街景。
回到家一进屋满鼻间充斥着勾起食欲的饭菜香气。我揣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想去厨房见妈妈,却见一素未谋面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对爸爸毕恭毕敬地说道,“陶先生,饭已经煮好了,您们趁热吃。如果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会根据您们的要求改的。”
爸爸微点了一下头,“好,辛苦了,你也回去和家人吃饭吧。”
“我明天再来。”中年妇人低着头离开了我家。
“爸,”我推测着问道,“你请了钟点工?”
“嗯。我要上班你要上学,总得要有人做做饭给你妈和那孩子吃。”爸爸淡淡解释,脱下他的警服递给我,“去叫她们出来吃饭吧。霓霓就住你隔壁那间空房,你妈她,”他指了指转角的客房,“暂时睡那里。”
我一愣,一张口又立即闭上嘴巴,从齿间只吐出了一个字:“好。”
现在,还不是时候。
先走到房门紧闭的客房门前,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抬起手轻叩了两下门,时隔多年后终于能再叫出这个亲切又些许陌生的称呼说,“妈妈,我是慈慈,可以吃晚饭了。”语落我站在门侧,屏息等着门被打开。
几秒后这扇棕色木门的门把被扭动,妈妈抱着那个叫顾子皓的五岁小男孩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这是我挂念了十几年的妈妈,和已渐模糊的小时候记忆相比,她依旧保有那份素雅的气质,即使岁月不免也在她的眼角和额上轻刻下了几道细纹,却无碍她的美丽;和小时候的印象不一样的是,此刻站在我眼前的妈妈没有把长发高高盘起,凌乱而随意地散在后背,她的眼圈有些发黑,看向我的这双眼睛里没什么生气,不见情绪,平静得像是见到一位无关紧要的,生人。
“慈慈都长这么大了,那就好。”说这话时的妈妈语调平得堪比早读课上昏昏欲睡读书的学生。趴在她肩头上的顾子皓转过来看了看我,确认我不是他的姐姐陶霓后,又扭回了头。
我顿觉不知所措,连预先想好要和妈妈说的一肚子话都消失得半个字不剩。好半天我才半低头说,“那,那我去喊姐姐了。”语毕立即逃似的向陶霓的房间走去。
餐桌上,安静得压抑。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幻想当我们一家人再聚首时会是怎样的情景:有激动地抱头痛哭的,有兴奋得手舞足蹈的,有感动得泪眼模糊互诉思念的,唯独没有现在这种尴尬得让人竟想逃离饭桌的。
我知道的,早已组了新家庭的她们,和我们,不可能再回得去我五岁以前的合家欢。
不过是一直在逃避着闪躲着,自欺欺人罢了。
这十二年后一家,请允许我自私地用上这两个字眼,一家团聚的第一顿饭,除了顾子皓被妈妈抱在膝上挥舞着莲藕节似的小手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外,没有人发出一个音节或字符。就像碰巧都进了一家生意兴隆满座的餐馆,不得已拼成一桌,不言不语地吃完各自的饭后连一句“再见”都不需要,便离桌踏上自己的路继续出发,无人相关。
这是一个多么讽刺、多么心寒的比喻啊。
我偷偷看了看主座上的爸爸,他垂眸专心吃饭,全程没有把视线飘转到桌上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而妈妈,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顾子皓一人处,碗里的饭好似想起了才吃上一小口;陶霓呢,我的姐姐和爸爸如出一辙,仿佛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陶霓,你应该说些什么来扭转局势的。
只是,你应该,或者,能说什么?
终于这顿怪异又难受的团圆饭在半个小时内结束了。妈妈抱着顾子皓回客房,爸爸去了客厅看新闻,陶霓则留下和我一块收拾碗筷。
不愿让该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