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十年跨度(2)
“姐姐,我们就在这门口玩。”方俊的普通话里夹有较重的乡音,但要听懂也不是难事。
我满目茫然地盯着门外边这一全是沙土的空地,这,这是要玩堆泥沙城堡?
小方俊松开我的手,炭黑色的小瘦脸上洋溢着童真,“我去捡些好看的石子回来,姐姐你在这等我。”话一说完他就跑开了。
玩石子,这就是农村孩子的小乐子吗?嗯,听起来好像不错。
我捡了处看起来没太多尘沙的矮石墩坐下,朝不远处捧着小石子向我走来的小方俊挥了挥手。就在这时,屋内那细声低语的谈话,隔着这堵不可能有隔音效果的红砖墙,全数被我这敏感超人的耳朵照单全收。
自认有点小演技的我立刻把各种即将跃出的或震惊或不解的表情打入冷宫,因为此刻小方俊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得意地向我摊开他那把满载小石子的手心,“姐姐,你看我捡的石子好看吗?”
“很好看,”小孩子是不会在意大人们聊些什么的,所以我只要故作没事和小方俊玩就行了。我从他手心里挑了两颗乳白色的小石子,微俯下身笑容璀璨地问他,“小方俊,我们要怎么玩呢?”
“先蹲下。”小方俊拉着我在原地蹲下,用小手指把附近地面上的沙土全部扫到一边,露出了一小块平整的土地。
“像这样,先把一个石子往上抛,用同一只手马上从地上拣颗石子,还要很快地在抛出去的石子没掉下前接住它。”小方俊边解说边认真地给我做示范。他的反应很快,每一颗抛到半空的石子都在他敏捷地往地上捞多了颗石子后,准确无误地落入到了他的手心。我看得有些入神,为他的精彩表演鼓掌,当然,这耳朵可不能入神。
小方俊不亦乐乎地抛了两轮后,把一颗小石子放入我手心,“姐姐,该你玩了。”
“行,我来试试。”和小孩子玩游戏我最拿手了,我照葫芦画瓢地玩起来,不一会儿就掌握了要领,看得小方俊那明亮得若夜明珠的瞳孔里满满的都是崇拜。
等我们都玩得有些累了,小方俊拉着我到矮石墩坐着休息。我把小方俊抱到自己的腿上,细心地替他把沾着沙粒的小手轻拍干净,问道“小方俊,告诉姐姐你几岁了?”
“快八岁了。”小方俊低下头玩着自己稍长的指甲。
“快八岁了?妈妈有说要送你上学吗?”明知道答案是什么,我还是想听听小方俊会怎么回答。
“妈妈说了,我还小,还不能上学,我们村里没有学校,上学要到走到镇上去,要走一个小时,可远了。”小方俊认真地回答我,话腔里有掩盖不住的憧憬,“不过我妈妈答应我的,等我大些,再大些,能够保护自己了,她就会让我去上学的。”
我顿觉鼻头有些酸酸的。如他这般年华,我早已坐在宽敞通明的教室里接受知识的洗礼。而这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期望。
等小方俊大些,再大些,这种期望,会不会摇身成为奢望?
我想他一定在渴望着。渴望着有一天能走出这村落,去呼吸城市那浑浊得让肺些微难受的空气,感受城市那午夜的歌舞升平,在高楼曼立的街道中挨着人潮拥挤地穿行。
可谁又能预测,即便这一天真的来临了,等待他的不会是电视里渲染的城市里那些浮华的醉生梦死,而是被牢牢捆绑在生活重担下艰难吐气的钢筋水泥、流水作业?
突而我脑海里闪过了方才他跑着去捡石子的掠影。在暖阳的笼罩下,那一刻他奔跑的小身影随距离逐渐缩成了一个小黑点,砂土路上留下了他深浅不一的脚丫印。在这样一个几欲和与现代脱节的小村落里长大,倘若真的没有机会走出这里为未来拼一拼,将来是否他也会踏上其他村民的锄禾路,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未到暮年就已思不起曾经自己也拥有自由奔跑的快感?
我知道这村里,乃至全中国为人知不为人知的小村庄里,还有如繁星般数不清的像他这样的孩子,从出生那刻起,未来,似乎就已经清晰在眼前。
命运,就是如此现实,如此冷面,如此残忍。
我们喊着口号要挑战,而真正有力改变的事又有几多。
这多可怕。
可怕过一绝的恐怖片。
什么是所谓的天命,我给不出答案。
打开随身携带的小书包,我拿出了两天前爸爸同事送我的钢笔和一本装帧华丽、刚写了几页的日记本。
小方俊显然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精美的东西,小脸上流露出的尽是惊喜和羡慕,“姐姐,真好看,真好看。”
我翻开日记本把写了的几页撕下塞回书包里,而后把钢笔和日记本放在方俊黑乎乎的小手上:“拿好了,这是姐姐送给你的小礼物。”
“给我的?”小方俊不敢相信我的话。
“对啊,”我摸摸他那剪得短短的小平头,“有了这笔和本子,以后我们的方俊上学就有东西用了。”
“真好!我有本子和笔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