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我又回到了东宫。
宫中的装饰却是没什么变化,令我舒心了许多。
回到东宫的第二夜,我同谢清邈在屋顶小酌。
“陛下是如何同意你娶我的?”我已经有些微醉。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猛得灌了一口酒,随意道:“第一次提起,父皇没同意,甚至还怒斥了孤。第二次,孤逼了他一下,他只能妥协。”
“如何逼的?”
“孤说,若孤娶不到阮蓁蓁,孤也没有理由待在这儿了。”
这句话的意思有两层,或我退,不承帝位,或他亡,灭了他那帝王之位。
我不禁失笑,道:“你如何确定他定是想让你当这帝王的?”
“凭他如今的昏庸年老,凭谢玄悯的自大无知,凭孤......凭孤的才智远见,凭孤舟济天下之心,发扬大靖之心!”谢清邈笑着,笑得如此不羁,如此自信,胜券在握,敌破万军。
我看着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却又泛起了一阵心酸。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抚上了他的脸,柔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阿邈......你真的变了好多。”
他愣住了,迎上我直白的目光,他却红了眼,并没有着急回答。他苦涩了一下,只是动了动身子,将脸靠在了我的手上。
夜空中的星很亮,夏日的夜很静,唯有彼此炽热的呼吸清晰可闻。
许久,他才道:“是治好了心疾。”
我偏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的,孤是先皇后孟氏所生。但母后她却是不得宠,父皇他偏爱郑贵妃,也就是谢玄悯的生母。”
“但在这宫中,不受宠的皇子的待遇有多差......怕是你难以想象的。四岁那年,母后为了让孤有机会去好的夫子那儿上学,用舅舅的命,换来了一席地来听讲。”
“孟常将军......?”我愕然,这是同我爹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
他点头,接着说道:“父皇希望他能将兵权全都吐出来,而舅舅照做了,却在某个夜晚,被刺杀在了酒楼中。谁的手笔,不言而喻。之后,母后便染上了病,整日上吐下泻,日渐消瘦。”
“即便之后孤开始崭露头角,却也已为时过晚。”
“九岁那年,孟氏走了,宫中只余下孤一人。”
“母后又用她的命,换来了一个太子之位。但自此......孤便再也无法相信他人,珍重他人了。毕竟,没了牵挂,孑然一身,才能没有弱点,不是吗?”
“不过如今,孤愿意称他一声‘父皇’也只因他为母后取了‘阳华’一称。阳华百世,芳传千古。纵万事如流水,如硝烟,阳华的花仍会绽放。永远存在,永不凋零,不是吗?”
谢清邈的眼中闪着我从未见过的情绪。是喜悦与悲伤,寂寞与享受,死与生的交织。
我轻点着头:“先皇后......确实配得上阳华一词。”我只见过她一次,是五岁在宫宴上,她温柔地笑着,像一束暖阳,像最纯洁的生命。
“阿邈......”我唤着他,“你......为何如此喜欢梅?”
他却只是笑笑,反问我:“蓁蓁呢?你最喜欢什么花?”
“我吗?”我努力回想着,却记不起什么令人动心的艳物,毕竟我只会打仗,并不会观赏寻常女子爱看的花,“那便同你一样,喜欢梅。”
其实我一直觉得,谢清邈就像一朵梅花。他高傲自矜,却又被迫盛放于世俗中。他纯洁顽强,在黑暗中攀爬,在不知觉中踏过别人的尸体,步入如今的巅峰。他痛苦,他弱小,他值得同情。但他又清冷,强大,将所有的情绪,藏在绽放的娇瓣之下,覆在雪下,将其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