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在天牢的时候，曲夫人带着曲临欢来看我。

曲临欢说，见一面太不容易，曲家动用了所有能帮忙的关系。

那日之后，皇帝震怒，呵斥我居心叵测，冒充将军之后，诬告忠良。

将我打入天牢。

听说，是孟廷玉使了很多办法，仅仅只是让我挨了几顿鞭子，刑讯逼供就停止了。

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也许是多年夙愿只剩几步路就要达成，我竟前所未有的轻松。

即使是牢里发苦的馒头，我也啃得很香。

曲临欢抱着我大哭。

曲夫人看着我蓬头垢面，满身鞭痕的样子，红着眼说：

「你这傻孩子，这些年，竟瞒了我们所有人。

我只当你跟你母亲一样，立志为天下舞人脱贱籍。想不到，你竟单枪匹马跑去舞谏。

我当年千里迢迢跑去北关，你父亲已战死，你母亲也死得不明不白，你也只剩了半条命。

早知你会走上如此凶险的路，你当年再怎么求我，我都不会答应带你回京都的。

你以为，那皇帝老儿对当年的事一无所知？连我这去过北关的人，对当年战局都有所怀疑，他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你父亲手握兵权，吹了十年北关的风，民间声望日渐高涨。

不过是区区雁云六洲的百姓，在他皇帝老儿眼里哪比得上那把龙椅。

那皇帝老儿本答应你母亲，若你父亲战胜归来，就平反当年你外祖家冤案，为她和谢旻赐婚。

我当年就怀疑，这皇上哪这么好心，当年廷玉生母那样心悦他，还落了那么个下场……

你母亲后来终是不放心，跟了你父亲去，这一去，就守了十年。

她向来聪慧过人，信中与我说，在北关成了你父亲的军中智囊，还有了你。她虽无名无分却幸福。

想不到最后，她多方斡旋，营救你父亲失败，为掩护谢家军死士送你出城，被敌军乱剑刺死。

你……你如今成这样，让我怎么对得起她……」

……

几日后，皇上终于再次召见了我。

「谢鸢。」

「你好得很，朕倒是低估了你！你跟你母亲袁徽君一样能耐，她连朕的妃位都不要，定要跟了朕的镇北大将军。

而你，以舞为谏，让朕在满朝文武面前颜面尽失！还迷惑了朕的儿子！

想不到，孟廷玉居然会为了你，拉拢众多朝臣，逼朕出兵，逼朕放你。

朕的七皇子，拉拢人心的实力，真是不容小觑啊。

朕这个儿子，一向明哲保身，装得淡泊懦弱，只愿跟无实权的定国公府往来。竟是把我都给骗了。」

我跪在冰冷的大殿上，直起身：

「皇上，我阿爹曾跟我说，等北关战事平息，就辞官，带我和娘亲回袁家的江南老宅，终老一生。

他出生陈留谢氏，与您一同长大，他一直牢牢记着谢氏匡扶孟室的家训，记着和您的约定——收复北关，开通互市，让这天下在您手中万众归一，海晏河清。

无论当年北关的官员向您上奏过什么，我父亲直到战死，都从未背叛您。」

皇上转过身，背着手，仰着脸，看着窗棂边射进地堂的阳光，久久沉默不语。

他声音变得有些艰涩：

「所以，你不要命地在祭祀台上舞谏，是要向朕复仇？」

「不，我阿娘跟我说：时为女子，要永远记着家国天下，胸怀大义。不能只装得下小情小爱，也绝不能被仇恨占了心，蒙了眼。」

皇上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好，不愧是袁徽君，教出来的女儿果然也像她。

你要朕出兵北凉，还上奏要朕废除天下舞人贱籍，朕都可以答应。

朕还会御赐你为舞猫，让你成为天下舞人之表率，以表朕嘉奖冒死谏言之人。

作为交换，你也必须答应朕一个条件，给朕演一出戏……」

……

走出朱雀门的时候，孟廷玉远远地等在巷道边，满脸焦急。

见我上前，将披风解下来，系在我身上。

我朝他笑笑，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我望着寒鸦飞过墙头，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