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楼

在大允朝，大部分舞人都是贱籍出身，世世代代不得脱籍。

有的只能终生困在舞楼，一边跳舞一边为奴为婢，有的舞人甚至被迫沦落到勾栏瓦舍，一边跳舞，一边以色侍人；

还有一些民间舞人，虽不是贱籍，但出身困苦，只能在舞楼或者各地巡演讨生活。

到底是苦行当，说出去多少被人瞧不上；

还有一种，乃是所有舞人的梦想——成为宫廷内教坊司的高品阶舞人。

教坊司的舞人，仍是贱籍和平民皆有，但因技艺高超，相比民间舞人，更加受人尊敬，衣食无忧。

也只有先进入教坊司，才能有机会在宫廷宴飨或祈雨祭祀时，在陛下面前起舞。

我到永乐坊后，舞楼内的若干舞人，一开始对我都是冷言冷语：

「听说她三年前初次遴选，连初选都没过，真够丢脸的。」

「这公府养女被赶出府啊，落到我们舞楼，还以为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小姐，凭着几分姿色，就妄想跟我们比？」

「就是，我们这可不是勾栏瓦舍，舞得不好，靠姿色可是吃不上饭的。」

……

舞楼的掌柜，是个体丰爽朗的中年女子，大家皆唤她秦娘子。

她至今未嫁。且对嫁人一事深恶痛绝，尤其觉得男人靠不住。

唯二的爱好，便是赚钱和下厨，传闻她玉笛吹得极好，却从不见她吹过。

刚进舞楼的第一天，她就单独将我叫去房间，将一件舞衣扔给我：

「我看过你跳舞，真正的好舞者可不是你这样的，技巧有余，力度不足。

越差的舞者，越想靠废寝忘食来弥补短处。好舞者，首先是拼体力，其次是拼脑子，而后才轮到拼天赋。

你给我吃好睡好，别跳两下就没力了，给我舞楼拖后腿害我赚不到钱！」

此后，为我严格规定饮食、入睡与练舞时间，还亲自为我指点舞姿。

说来奇怪，虽秦娘子自己很少跳舞，但每次被她指点过后，我的舞艺总能更一上层楼。

三月后的一天，舞楼其他人对我出言不逊，秦娘子出来骂：

「吵什么吵什么？瞧你们，一个个急得乌眼鸡似的，舞坊生意本就不好，再吵吵就都给我喝西北风去！」

转头朝我笑了笑：

「英娘啊，我们楼最近在排一曲队舞，你先站在队末跟大家一起，待日后……」

秦娘子话音未落，我夺过一旁舞娘的红绸，走上台去，一曲红绸绿腰舞腾挪玩转——

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一舞毕，全场瞠目结舌。

让人闭嘴最快的办法不是反唇相讥，而是拿出真本事。

毕竟，人只会嫉妒跟自己差不多的，而不会嫉妒自己永远追不上的，

我看了台下众人一眼：

「还要再舞一曲吗？毕竟绿腰本不是我擅长。」

至此，我顺利成为整个永乐坊领头舞人。

要想舞楼快速打出名头，必须要出一些有新意的舞目，让那些看惯了寻常舞蹈的人们多多光顾。

舞必须雅而不俗，但与别的舞楼又不能雷同。

很快，在我的建议下，秦娘子喊来工匠，用特制的各色花灯和花木布置舞台，

每一曲舞台布置，都对应各自的舞蹈。

永乐坊在三月之内，连续上演了「灯舞」「水中舞」「雪中舞」，

接着开始「胡旋舞」「醉舞」「惊鸿舞」，

又将坊间话本的故事，融入舞蹈中，

舞台上珠帘叮咚，花叶纷飞；台下看客屏息凝神，连吃食都忘了动。

京都上到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道永乐舞宴千金难求。

大半年之后，永乐坊终于名声大噪，拿到了上元灯节的斗舞大会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