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虞家各房姑娘每月的月银,均是二十五两银子。
这些银钱,若是放在寻常百姓家里,足够吃嚼半年的。可似虞家这样的伐冰之家,这点银子,还不够姑娘们打一只簪子的。
别人倒好说,月银不够,自有父母贴补。独印娘,无父无母,纵有孙氏帮衬,可孙氏还有自己儿女要顾,能帮的,终归有限。
三夫人贺氏管家,念着印娘孤苦,本想多支些月钱给印娘。
同虞老夫人商议,却被虞老夫人一口回绝了。
虞老夫人说:“规矩就是规矩,此例断不可开。”
“可我瞧这孩子,着实可怜……前儿她们姊妹在一处吃茶,二姑娘、三姑娘穿的都是新添置的妆花罗衣,独这孩子,穿得还是去年从自家带来的那身,飞花布衫裙。”
“虽身在热孝,可也太寒酸了些……”
虞老夫人微阖眼目,只静静听着,手上的菩提子佛珠正好数完一圈,拇指停在佛塔处,按了按佛塔顶最大的母珠。
贺氏见虞老夫人不搭话,便也止住了话头。
须臾,只听虞老夫人呵呵一笑,缓缓睁开眼,瞧着贺氏“你打小便在锦绣堆里打滚儿,不晓得民生疾苦,似印娘这般,才是真正过日子的架势。”
贺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着附和道“老太太说得是,我到底是见识浅了些。”
“倒不是说你见识浅,你生在那样的人家。后来就嫁到夫家,咱们家虽是平头百姓,比不得你娘家,那样的高门显贵,可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贺氏不言,只略垂下眼帘,心道,老太太说话可真够谦虚的。
若是虞家这样的,只能算是‘日子还算过得去’,那这世上就没有过好日子的人了。
虞家早年是皇商。累世的家业。据说当年□□征伐漠北,军费吃紧,还是向虞家借的粮饷。
“房家虽说小门小户,家道倒也从容。头年印娘来咱们家,只看那一身行头,便可知,房家夫妻是真把这姑娘当成眼珠子似的疼爱。”
贺氏回想起,去年印娘初到虞家,依稀也是这个月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穿一领簇新的藕色湖紬圆领袄,下着月白绫马面裙,脚上一双蒲鞋,都是簇新的。
头面首饰式样倒是时兴的款儿,但改活儿的工匠属实是个二把刀,叫人一眼就能看出,都是老首饰攒改成的新样式。
“印娘才失了双亲,若是还和姐妹们比穿戴,旁的人只会以为,她仗着有我的回护,得意忘形,忘了根本。这样的话,若是让那些蛆心搅肚的小人,传了出去,怎还会有好人家要她?!”
贺氏点头,继而笑道“老太太高瞻远瞩,自不必说。未曾想,表姑娘这样小的年纪,思虑也能如此周全。”
“所以我才这样疼她。”虞老夫人道。
“只是,那点子月钱属实不甚宽裕,她又是个老实的,不够花也不会和旁人提,她那个姨母,又是个不晓事的。”
略一思忖,虞老夫人道“左右春殿簃离我这儿近,午膳和晚膳就到我这里来用。”
见贺氏掩唇轻笑,虞老夫人道:“你笑什么。”
贺氏止住笑,道“我是笑,表姑娘前世不知积了什么德,今世得遇您这样的贵人,大姑娘早早的出阁了,暂且不论,现而今,家中这几位嫡亲的小姐,都要靠边儿站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疯话。”虞老夫人笑着嗔道。
“可不是么,老太太先时免了姑娘的晨昏定省,而今您不让她来您这用早膳,不就是为着能让她多睡会儿,老太太疼姑娘,可真是疼到了心坎儿里去了。”
婆媳二人说了这半晌的话,茶早凉了,有丫鬟上来将凉了的茶替换上新的。
虞老夫人端起新茶,轻啜了一口,茶香盈满齿间。
似是想到什么,虞老夫人略微怅然道:“我原本以为,她一个小孩子家家,遭逢巨变,性情难免阴郁敏感些,不曾想,她反而愈发的沉稳有度……”
“是啊,”贺氏也不免怅惘“这样好的姑娘,偏遇上了这样的事,怪可惜了的。”
贺氏的话似有未尽之意,可不必挑明,众人也都知道话里头的意思。
印娘出身普通,如今失了父母倚仗,纵然虞老夫人对她疼爱有加,到底不是虞家的人,来日如何,谁也说不准。
传话的丫鬟来到春殿簃时,印娘正盘膝坐在罗汉床上描画样子。芙蕖和菡萏不知去了哪里,都不在跟前,只一个看上去十来岁的小丫头环儿,坐在板凳上玩翻绳。
见有人来,起身叫了声姐姐,就拿着红绳躲到别处玩了。
印娘见来人是虞老夫人身边的人,忙撂下笔,下了地,叫来人“金鸽姐姐。”
听印娘叫自己‘姐姐’金鸽微微一怔,这位二房的表姑娘,素来眼高于顶,派头比虞家的正头姑娘摆的还足。
见了她们这些下人,从来都是以名呼之,不见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