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

“他不欠你的，沈柚，你可以不喜欢他，但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沈柚默默的看着她发怒，抽泣，脸上无悲无喜。她看着她，像是在出神，又像是仅仅在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世界仿佛被人按了静音键。

总有人是不擅长吵架的。

他们满腹经文，又出口成章，面对这样的场合却束手无策。他们自恃清高，认为这不过是泼妇骂街，仅仅用激烈且毫无逻辑语言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在他们眼里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们不会，也不屑。因为感同身受这个词就像尼斯湖水怪，谁都在说，谁也没见过。

“是啊，做人，不能没有良心。”沈柚的眼里逐渐有了聚焦，当她真正看向林清时是平和的，平和且冷漠的，她的半边脸还红着，嘴巴每一次开合都牵动着火辣辣的疼痛，但她却恍若未觉。

“这句话，三年前我就应该对你们说了。”

她缓慢的站起来，如同一个鬼使神差的木偶般，她上前，隔着桌子，逐渐拉近与林清的距离。

沈柚突然伸出手，林清以为她要打她，下意识躲了一下，或许是这一举动激怒了沈柚，她发狠似的掐住林清的下巴，逼迫她与她对视。

“你和他是一样的，林清。”那双清眸带着寒冬般的凌冽死死的盯着她，却又像是透过她看向了更遥远的东西。

她双唇翕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你们都该死。”

——

回到酒店时天已经黑了，屋子里没有开灯。

沈柚肿着张脸，在玄关短暂的喘了口气，盯着空空荡荡的客厅发了会愣，才慢吞吞的去冰箱里翻冰袋。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消肿。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镜子里自己不对称的脸，将冰袋贴了上去，突然冰凉的触感让她蹙起眉头，但那股火辣辣的痛觉却是渐渐平息了。

她拖着冰袋一路走到客厅，像是脱力般躺在了沙发上，疲惫的闭上眼。

手机就是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忽略掉的念头，一番天人交战之后，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来电通话上亮着一个字：泽。

兴师问罪来了，沈柚揉了揉眉心，极不情愿的接了起来：“喂。”

许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疲倦，那边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响起一个和会议上一模一样的男声，倒是没有那么盛气凌人，声音温润平和。

“解释吧。”

沈柚一时语塞，她的目光不知不觉移到了正前方的全身镜上，透过镜子能看见自己颓唐困顿的身影。

“对不起。”她的声音哑哑的。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

“这次可不像你会做的事，这也不像你会说的话。”泽用轻柔的语气说道，倒是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你一回国情绪就不太对，当初公司的人选也不止你一个，你本来可以拒绝的，别太勉强自己了。”

他顿了顿，接着话锋一转，一本正经道：“但，下不为例。”

泽在工作上向来是严格的，但对于这件事，他知道那是她的禁区，所以默契的避而不谈。

沈柚的鼻子突然有点发酸，她下意识的点点头，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哑然一笑：“好。”

“吃药了吗？”

“还没。”

“吃完药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看房子。”

“好。”

挂掉电话，沈柚松了口气。

脸上的肿胀感已经平息，她放下冰袋，从卧室的柜子里翻出药盒，大概五六个，整整齐齐的放在药箱旁边，“盐酸舍曲林分散片”几个字印在药盒上。

药倒是不苦的，但她很讨厌。刚开始的那几个月，她总爱私自停药，似乎只要不吃药能撑过去，就代表病已经好了。

结果就是被泽骂了个狗血淋头。

三年来，倒也习惯了。

夜里凉飕飕的，似乎要下雨了。屋子里没有光源，窗帘也未拉上，月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倒也不觉得暗。

沈柚静静的看着窗外，放下空的杯子，路过全身镜时，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

镜子里的她半张脸被阴影覆盖，显得有些诡异。

她不由自主的走近，目不转睛的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晌，她突然把手伸向自己的衣领，解开扣子，一颗一颗。

脑子里盘旋着白暮辰嘶哑的声音和林清愤怒的控诉，震耳欲聋。

“他不欠你的，沈柚。”

外衣褪下，昏暗的光下，在衣物遮挡的地方，雪白的肌肤上横七竖八的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疤，都是旧伤，有些较深的口子旁边的肉还模糊着，暗红的疤痕看上去狰狞可怖。

血肉像是斑驳的墙面，陈年过后只剩一层薄薄的墙灰，一碰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