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翎（一）

“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翠儿他们的日子会不好过，心里有些感慨。”苏简生望见树梢上柿子正红，跑过去摘下一个。他将柿子擦干净后，回身递给楚湘白，“这个肯定好吃，你尝尝。”

楚湘白又瞧瞧苏简生，好像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寻到说假话的痕迹。可他微微笑着，似乎刚刚真的只是在感慨万家兄妹。

“我尝尝。”楚湘白将柿子皮剥开，可那柿子太软，汁水瞬间淌出来。她忙去吃，可还是被蹭了一手。

苏简生把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先擦擦。”

“谢谢。”楚湘白将自己收拾干净后，瞧瞧她被柿子汁染上橙红的手帕，“抱歉，洗好了我再还你。”

“不必了，一条帕子而已。”苏简生想了想，笑道，“还有点肉馅，不如今天早上吃丸子汤吧。”

“那就汆丸子。”楚湘白说，“我不爱吃葱香菜，能少放点吗？”

“随你。”他仍是笑。

不一会儿，苏简生做好了一锅丸子汤，招呼家里其他人一起来吃饭。饭后，他们与往常一样，背好小竹筐与带好锄头，前去耕作。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待到天黑众人熄灯歇息，苏简生听着大家都睡熟了，悄悄出了门。他带一盏灯，来到了灵田。夜幕下，一棵棵纤细的绿草在田野上自由生长。风吹来时，便如海浪般绵延向天际。

进入龙之乡前，每个人都能许愿。他许下的愿望有点奇怪，是要记得自己可以祛除三毒。在他的认知里，“三毒”又叫做“秽”。

世间有三种特殊的火焰能够克制“秽”。比较常见的是仙门除秽时所用的琉璃火，取自火山深处，经过祭炼而成。

另外两种更为难得，分别是伤魂火与真阳火。

伤魂火则源自太华器剑一脉的禁术“祭剑”，是持剑人以自身命格献祭灵剑所产生的烈焰。而真阳火源自纯阳灵根，十分难见。

苏简生正好有。

翠儿染上三毒明显和灵草有关，他不是大夫，不会给人治病，没有把握能完完全全让翠儿痊愈。他决定先自己试一试，如果有效再告诉万家兄妹，这样也不会让他们失望。

数不清的星星在天上闪，苏简生将灯轻轻放在田垄上，接着光，伸手折下了一根灵草，拇指慢慢拂去沾在草叶上的尘土。他原来打算在手上划出一个小口子，效仿翠儿将灵草用在伤口上。

可苏简生又有些怕疼，沉思片刻，将灵草放在手心搓了两下，团成一个小草丸子。他闻了一下，便吃了。

先是甜，随后是苦。那种苦味里仿佛藏着针，从喉咙一直往身体里面扎。他的灵力随着疼痛加剧向外逸散，不自觉蹲下.身，在小灯笼旁现出原形。

羽色灿烂的孔雀蜷缩在微黄的灯光里，尾羽间的碎光泛起赤红，像是小小的火星子在燃烧。如此过了一会儿，一股温暖的感觉渐渐从丹田处升起，一点点将那股难耐的痛楚消弭殆尽。

孔雀卧在晚风吹过的田垄上，缓了缓精神，抬头望向月亮。他起身抖落尘土，将羽毛一根根梳整齐。小灯笼还在燃烧，他尾羽扇动两下，借风扑灭了烛火，趁着月色正好时回家。

灵草的确与“秽”有关，只要灵力足够，除了疼，他完全可以消除“秽”的影响。如此一来，只需要引出翠儿体内的“秽”就好。

苏简生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开心。翠儿可以健健康康长大，其他村民也不用担心染上三毒。大家都能在这片土地健健康康地生活。

多好。

苏简生在满天星星照耀下飞进家中的小院子，因为暂时变不回去，他将身形缩成麻雀大小，挤开窗户，一骨碌滚进了屋子。窗台的小叶栀子开得正好，他的羽间蹭上了不少花香。

屋子里光线暗，他抬眼瞧瞧房梁的位置，扑扑翅膀，正打算飞上去歇息。一声清脆的咳嗽声却从身边传来，长长的窗户帘子微微动了动，楚湘白从它后面转出身，瞧着桌上的雀鸟：“你去哪了？”

她白天时就起了疑心，怀疑能让苏简生欲言又止的事情与翠儿有关。但她没有说破，也没有阻拦，只是等着他回来将事情说明白。

苏简生看到楚湘白，先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会她会发现自己的小动作。雀鸟脸皮薄，羽冠上的绒毛瞬间炸开，歪着头对楚湘白啁啾一声。

她心里想，这孔雀遇到不愿意回答的事情，居然学鸟叫。

不对，他本来就是只鸟。

楚湘白注意到他头上炸了毛的羽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摸了一下。忽然，她心底产生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这个动作仿佛在从前被重复过很多次。

她仔细回忆片刻，脑海中模模糊糊想起，自己似乎养过一只孔雀，它就喜欢被摸摸头。

那只孔雀很会讨人欢心。每日清早，都会飞到青山外，衔来盛开的蔷薇。然后缩小身形，像只鹦鹉一样落在她的肩上，为她鬓边簪花。

楚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