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魂
清风荡漾而过,吹动荷叶婆娑起舞。叶声簌簌,如软语笙音,交叠歌声混响,与嘈杂的碎语融为一体。龃龉不合的搭配,如方枘圆凿,低沉又刺耳。
议论无重复,歌声又回环。林纾虞听着有些迷离恍惚,但觉歌声渐渐大起来。
终于,有人发觉了异样,不明所以地询问其他看客:“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好像,在唱歌?”
男人蹙眉,疑惑的神色与问者如出一辙。“莫不是真是湖底的妖精?”
空穴来风的猜忌给在场众人当头一棒,交头接耳地附和起来。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人群的议论声高涨,一浪高过一浪,甚至盖过不绝的歌声。
林纾虞的意识逐渐清明,精神状态却每况愈下。加之四肢绵软,胃里隐隐约约翻江倒海,肺腔里难捱的沉重,莫名让她联想到自己有溺水的嫌疑。
天旋地转之际,又爆发一阵强烈的耳鸣。
身后人眼疾手快搀住她,林纾虞顺势瘫在地上,双腿如摆设一般以诡异的软度扭曲在一起,手不能抬,亦看不清自己落入谁的怀抱。精疲力尽,唯余本能地苟延残喘。
“好像好像……就是通判娘子醒过来开始的。”观众们找不出始作俑者,将矛头对准还在没彻底恢复神志的林纾虞。
另一人附和:“对对对……通判娘子捞起来就气绝了,怎么救都没反应。这会儿又有莫名其妙的歌声,指不定就是……”
“妖精啊!”听者闻言,惶恐地后退一步。
“传说,这西湖水底有条千年蛇妖,莫不是被夺舍了?”众人顺藤摸瓜,回想起林纾虞投湖后,水底压根寻不着她的踪影,仿若凭空消失。可就在众人即将放弃,人心大快之际,林纾虞的尸体居然自己浮起来了。
鼓破万人捶,墙倒众人推。林纾虞沦为众矢之的,众人咬定她就是被蛇妖附身,高声叫喊着污蔑之词,催促许若飞大义灭亲为民除害。
“大人!人死后有千斤重,绝不会轻飘飘浮在水面!”为首的男人凑近了看许若飞面如死灰,喋喋不休道:“夫人生前祸害了杭州城不少百姓,您是看在眼里的。这死后还被蛇妖附身,杭州城危矣!”
寻常时候,许若飞更多的是包庇市民欺负林纾虞,可眼下许若飞偏头,平静地神色里渗出意味不明的狠厉。
男人被盯得发毛,如芒在背,腿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药典中,常有病人休克,急救方法的当亦可恢复生机。案例比比皆是,比谣传的蛇妖更加有理可依。你如何肯定,她就是被附身,罪该万死?”他抬眼睨着空口无凭的男人,不复以往的和蔼慈善,连言辞都险些失了分寸。
男人咽了口唾沫,自觉理亏。可他偏偏不肯放弃自己狭隘的世界观,不依不饶道:“大人!哪有尸体一声不吭浮上岸的?这歌声就是凶兆啊。”
大家伙儿听不明白歌词唱的什么,咿咿呀呀个没完没了,心烦之时越发不愿意错过这样为民除害的良机。
“什么歌声,什么凶兆。”许若飞竭力稳住颤抖的嗓音,语气不似质问反而更像笃定的命令。
如是发问,原因之一是他在暗中发力,意图逼退胡言乱语的群众。之二便是,充耳喧嚣中,他并没听见众人口中蹊跷的歌声。
林纾虞双眼迷离簌簌闪动,覆身冰川缓慢消融,露出久违的感官,稍微能看清楚些身前针锋相对的两人。
一人脸色青白,皱巴巴的官袍上晕开大片水渍,可神态到底是好的,形貌昳丽不怒自威。另一人穿着夏日消暑的短衫,低声下气地好言相劝。两人对峙,你来我往的争吵声缭绕歌声,灌满林纾虞的耳朵,骤然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
衣着朴素的男人疑惑道:“许大人,您、您听不见吗?”
官袍男子侧眼,轻飘飘瞥了一眼软如烂泥的林纾虞,倏尔挑起眉骨,看向男子的眼神愈发冷厉。“未闻乐声。”
“这……”男人有些犹豫,却又想起前些时候林纾虞误将自己瓦房砸了的祸事,火气顿时又窜顶三尺高。
杭州南城有古蜮寺,供奉镇压洪兽水妖之大仙。更有游历四方得志之僧侣真人,奉行安民乐道之法,少说也能借此管教一下林纾虞。倘若她真是水妖附身被就地正法,众人爱戴的许若飞也能解脱,脱开母夜叉的束缚,复于自由之身。
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男人绝不甘心就此作罢,即是替杭州城着想,也是替他心心念念的好通判许若飞着想。想毕,男人蹙紧眉心,露出一副夸张且忧虑的神色,掷地有声道:“许大人,您好歹是杭州城最明廉爱民的官,对夫人在城内为祸多端包容有加,我们也与您一条心既往不咎。可如今事出有异,天相不详,必是水底妖怪作乱,趁机附身通判娘子。事关重大杭州城百年大业,生死存亡,早就不是赔钱能解决的事了。您若无为,不能大义灭亲,杭州城必将永无宁日!”
男人义正言辞,语气相当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