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的眼睛（十一）

马车沿着既定的路线飞驰，我和许慎言一路无言。

我们心中各自有着不同的心事。

他被过往的回忆和情感折磨，我则是被新出现的声音所烦扰。

「衡山处有人在等你。」

这是主人的声音，毫不意外。

他之前不是还处处为难我吗？怎么如今却又来帮我了？

我想不明白。

抬头望天，天空一片湛蓝，白云飘过，处处透着祥和。

如果没有刚才客栈里那一番激战，我会以为今天是个好日子，这些白云都是祥兆。

然而现实并不是。

我独自飘荡的时间不多了，或许帮许慎言找回眼睛的那一瞬间，我就会重回漫画，可以离开这种偏离轨道般的生活了。

说起祥兆，我突然想到白日里店小二说的那一番话。

——“这一带最近治安不好，还是不要轻易露富，以免招灾，快收起来吧。”

治安突然变差，或许就是廖琢找了暗卫和江湖杀手在衡山附近的镇上堵我们的缘故。

原来如此，这之间环环相扣，倒颇有些联系。

许慎言只怕也早已明白这之间的关系。

“你知道他要来抓你，为什么不说？”我扭头问他。

“姑娘也是，既然骗我说仙师就是驮言大师，又为什么不提前说明？”许慎言说。

好小子，居然还敢和我赌气。

我承认我想让他眼睛恢复光明，是带了一些私心的，但没想到多日奔波的陪伴，竟没让我们生出患难与共的战友之情。

比起去见驮言大师，许慎言更愿意选择被廖琢抓走，严刑拷打在他这里都已经不算什么事了。

或许他也抱了一丝私心，能在拷打中死去，也就不用再受这人世上的苦了。

“你不是和你师妹阿南关系很好吗？难道你就不想回门派见她吗？”我问。

许慎言没有说话。

冷漠也是一种答案，看来他和他师妹分别时不是很快乐。

也是，哪有人会在快乐中分别呢。

“等车马到了衡山，姑娘便去做姑娘的事吧，耽误了这么久，我们总该要分别的。”许慎言说。

许慎言抓着自己的佩剑，细细抚摸剑鞘上的纹路。

“我的事就是你的事，你师父被称为仙师，有着世间凡人所不能及的秘术，他既能帮你恢复光明，你低一低头又能怎样？”

我是从漫画里派生出来的无名无姓的小人物，不懂这些角色的大喜大悲，也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情感。

于我而言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一根筋地横冲直撞，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的莽撞性格，恐怕这也是我无法成为漫画中一员的命运。

这辆马车像是施了魔法，跑的飞快，一路无任何阻挡，一天的车程被缩短成了半天。

眼看着我和许慎言分别的时间就要到了，我还没有想出如何钳制他的方法，逼他上山，心里烦恼无限。

我抬头望天，希望从天空中找到什么征兆，让主人帮我想想办法。

这个时候才想到他，恐怕他不会帮我。

微风拂过我的脸颊，有一片树叶在赶车的路上掉在了我的肩上。

树叶薄而干黄，轻轻一碰便碎成了粉末。

这是征兆吗？

我看不明白，无论怎么解读，都只解读出了同归于尽粉身碎骨等各种不祥的结果……

车马如期驶入衡山，这里空气清新宜人，即便是冬天，四处落叶仍旧飘舞不尽，山门静谧恬淡，令人感到心中安宁。

我下马观望，仿佛身处一处人间仙境，本想喊许慎言到了，但回头他却已动身。

我注意到许慎言表情不太好，可能是故地重游，回忆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许慎言深深地吸了一口衡山的空气，熟悉的气息瞬间涌上心头，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个地方，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一段时光仿佛昨天刚刚经历过，令他的心情瞬间动容。

不用人搀扶，他缓缓地走着，脑海中不断闪回起往昔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的回忆仿佛在眼前重现，令他心中别有一番滋味。

我看着他走到一处角落，那里有一排排石像，他将手轻放在上面，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感慨。许慎言自己也深知,岁月不居，时光不饶人，那些美好的回忆只能留存在心中，永远都只能是过去。

我一脸认真地看着许慎言，打断他的抚今追昔。

“驮言大师在山上等着我们，我们一起上去吧。”

我声音里透着一股热情，看得出许慎言还是想回去的，我要做的只不过是拉他一把。

许慎言却皱起了眉头，犹豫不决地说:“我不想去，姑娘不用再劝了，感谢姑娘多日的照顾，到此为止，就此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