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子的眼睛（八）

医院里人来人往，走廊上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小助理拿着刚买的早餐，一路奔行，穿梭人群，来到了输液休息区。

“左老师，这是最新出锅的包子，快吃吧，趁热吃！给，还有豆浆！”

面前的男人半躺在椅子上，勉强伸出左手接过了纸袋，另一只右手放在椅子一旁正在输液。

黑色冲锋衣下露出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纤长漂亮，但却大大小小包了好几个创可贴，苍白的手背上满是针尖扎出的青青紫紫。

“谢了。”男人脸上盖着本杂志用来挡光，声音朦朦胧胧的，听不太清楚。

小助理左顾右盼，扭扭捏捏的，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男人没有理睬，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不过脸上盖着杂志，他也看不见。

“左老师，那个，编辑部的老师今天给我打了快三十个电话，发了不下一百条信息……工作手机上那99+的消息，我都没敢点开，更不敢回。那个，他让我问您，您……真的要休刊不画了啊？”

小助理言语中颇有些遗憾。

被称为“左老师”的男人这次抬起右手朝他那边伸，恨不得把青青紫紫的手背贴到他脸上去，生怕他看不见。

“诶诶诶，我知道我知道，老师您这腱鞘炎颈椎病还没好，您好好休养，我这就去给编辑回电话，您休息，您休息。”

小助理拿着电话脚底抹油跑了，生怕再多停留一秒就要挨骂。

男人虚弱地靠在椅子上，远远望过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下一秒就要羽化登仙。

嘈杂聒噪的声音刚走，没想到过一会儿一个更为扰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诶，臭小子，真不行了？”

“你他妈，你才不行了！”杂志被男人一把掀开，比手还要苍白虚弱的脸上溢出满满的怒气。

来看望他的好朋友看到这神色，嘲笑之余倒是有些惊讶，那眼下的两片乌青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是，左哲，不是我说你，你为了赚钱连命都不要了？！你看看你这黑眼圈！再看看你那个手，那个肩膀！瞧这针扎的膏药贴的，你都不像人了，像一具快风干的木乃伊！”

左哲被气的大气猛喘，刚想站起来伸手打人，头脑一昏，重新跌回座椅上。

“好了好了，你别急，我楚川弘敬你是条汉子，哥们儿我今天是来看望你的，看你这样子，估计也开不了车了吧？我送你回去！”

楚川弘拍着左哲的肩膀，说着大剌剌坐下，非常自然地将他手中的包子和豆浆一并拿了过来。

“你是来看望病人的吗？你是来抢病人早餐的！”左哲揶揄地看他一眼，没了手中的热豆浆有些冷，于是去拉冲锋衣的拉链。

楚川弘一惊，看他单手不方便，于是把吃了几口的早餐往左哲怀中一塞，帮他拉拉链。

“你去去去，别在这儿假惺惺。”左哲嫌弃地推他。

“我哪知道这是你的早餐啊，这都日上三竿了，大家都是吃中午饭的，你才刚吃早餐，你这，你这也太可怜了吧！”

楚川弘嘴里嚼着包子喷话，周围一圈病人满脸嫌弃，推着输液瓶都离他远远的。

左哲虚弱地重新拿起杂志，真想把自己全身都盖上。

“你店里生意不忙了？大中午头的你来医院接我。”左哲问。

“新招了几个伙计，店长消失一会也耽误不了什么大事，况且什么大事能有你这好哥们重要啊。我跟你说，白天一听到你给我打电话时那个垂死之音，我真以为你下一秒人就要咽气了！”

左哲拳头握紧，一拳打得他被嘴里没嚼完包子呛了几下。

“咳咳，我错了错了，呸呸呸，瞧我这嘴。”楚川弘不好意思挠挠头。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漫长的输液时间就这样一晃眼过去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楚川弘一直在瞟副驾驶座上的人，看他的脸色，看他的神情。

“专心开你的车，我可不想没栽在手绘板前却栽在你车里了。”左哲撇他一眼，随后闭目养神。

“真不画了啊？”楚川弘好奇地扭过头问他。

“身体扛不住了，不光是手，还有脖子，腰，一个个的，这几年损耗的厉害，就像你说的，不能要钱不要命吧。”

左哲声音淡淡的，但是和他做了这么多年好兄弟，楚川弘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遗憾和不舍

“嗐，没事儿没事儿，不行那就先休养几年，你也给你工作室招几个助手新人，是时候该带带徒弟传授传授经验了。”楚川弘打着方向盘，尽量将车开的平稳，不让左哲感到颠簸。

左哲揉了揉眉心，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他就倍感疲惫。

楚川弘用余光偷瞧他，“你师父是你师父，你是你，你们俩不一样，你不可能走他那条老路的。”

“打住，别提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