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看人

第六章

“东，东家。”账房先生结巴道，从地上爬起来，“东家，您今天这是来……”

谢柳没立刻回话，径直走进店铺，找了个地方坐下，然后看着账房先生踉踉跄跄地从外面跑进来，脚踝被门槛绊了一下，趴跪在地上，道：

“东家，我也是没办法啊！”

“没办法。”

“是啊！东家！”账房先生哭得满脸通红，“我家的开销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前段日子我老娘病了，光抓药又花去不少，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谢柳接过阿欢递来的茶，静静喝着，并不多言。

——上辈子她也算见过好几次这种人了，出事了便比谁都可怜，仿佛自己有天大的苦衷，可风波后，一切照常，家中妻小依旧受他连累，简直是没面皮的。

“况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东家您自从买了这书铺，一月也见不到半个人影。书铺的生意又不好，小的这也是……”

眼看着这人越说越偏，谢柳轻声打断道：“那敢情是我逼你去的千金坊了？”

账房先生道：“对，啊，不对不对，哪里能是东家逼我去的千金坊啊！”

谢柳道：“那就说说正经的吧，你把什么抵押给千金坊了？否则就我所知，应当不会有人追上门来要账。”

账房先生眼珠一转，道：“不知东家出嫁没？夫家是哪家人？”

话刚落地，阿欢就急斥道：“你什么身份？简直登徒子，敢问我们夫人的夫家？”

谢柳上辈子不爱出门，所以对巡视店铺这类事不上心，所以账房没见过她也是理所应当。只是算来，再过上两年，孟家突遭大难，家中银钱运转不周，她被迫变卖手里物件。

当时还以为是地段不好，以至于这书画铺没人要。

可如今细细想来，怕是因为收铺子的人过来看，发现压根就没有什么书画铺！

这账房先生胆大包天，直接越过上头东家，拿店铺旧书契做抵押，到千金坊逍遥去了！

输了钱，回头再看，这债竟然被归到她这个东家身上，指着账房没用，因为收债人只看这个店铺子收债！真是把一招偷梁换柱玩得炉火纯青。

谢柳要是再晚来几天，怕是这铺子早就已经易主了！

想到这里，谢柳看着账房先生的眼神也冷厉起来，却听后者道：“夫人？那就已经是出了门子的老女人了？一个笨女人，还敢在这里议论男人之间的事情，还不快点出去！叫你家老爷出来！”

此等高见，谢柳是从未听闻。

类似于田产铺子，那都是拿着契约的人说话，一个店铺小小的掌柜，居然拿起板来了。

阿欢气得跳脚，道：“你浑说什么呢？这铺子是我家夫人的私产！”

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听到书铺里面的动静，不由得又多看两眼。

阿欢瞧着外面，往谢柳前面挡了挡，想遮住谢柳的脸，这等没脸没皮的人，不知还会做出什么事，这要是给所有人瞧见知州夫人与一个铺子掌柜闹起来。

她想，这传扬出去，对夫人可是大大的折损！搞不好就要跪上十天半个月，还要被老爷厌弃！

账房观察阿欢的动作，就知道她们是有所顾忌的，于是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他转身抄起一把扫帚便开始扫地，并时不时地重重打向阿欢的小腿。

阿欢猝不及防被打中，痛得往后撤脚，却也无处可退，只得道：“你想干什么？”

账房是个下雨不怕穿鞋的，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不是我东家，叫你家男人拿上契约文书过来跟我谈！真是的，一个女人捣什么乱，铺子之间的事，是你们能搞清楚的吗？”

见阿欢护着自己，被那手黑的账房暗暗打了好几下，谢柳起身，拉住阿欢，将她护在身后，道：“你们都是死人了！给我把他摁住！”

话音刚落，两个守在门房外的小厮进来想要摁住账房。

那账房先生是个窝里横，只敢对女人下黑手。真来了人，他倒是不敢瞎嚷嚷了，但还是垂死挣扎，用扫把乱打一气，倒真让那两个小厮近不了身。

谢柳稳稳坐下，定定神，全然忽略了对面楼上靠窗座位上坐着一个男人，长发被一根素玉簪子盘起，身穿暗纹常服，气质温和。

唐舟静静看着看不到人的门口，轻尝口茶，就看旁边楼梯上来一个人，他道：“情况怎么样？”

侍卫道：“孟夫人被那泼才账房用扫帚驱赶，现下把门口两小厮叫进去困住那账房了……”

唐舟听到这，才道：“没问你这个。”

侍卫这才恍然道：“沧浪楼那边的探查还没有递出来消息，大人您再等等，再等等。”

唐舟静默一会儿，突然笑道：“你再下去看看。”

下去看看？下哪儿？

侍卫看着唐舟淡定地坐在原地，心领神会道：“是，是，我现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