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下)
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急,敲在窗纸上噼啪作响。原本还没到天黑的时候,可此时已被黑云压顶,屋里暗得我们彼此看不清对方。
我走到边柜拿起火折子去点亮了桌上的蜡烛,火光渐明,将棠少的身影在墙上拉开好长。
我又坐下来,娓娓道:“我是听韩奕说的,初入宫时,圣上派暗卫查我,得知了这个谶语,才有我后来的步步晋封。在我得宠之后,总是能无意间遇到恒王,”我看向棠少,“要老爷与言官交好,便是他告诉我的。也是他说,圣上对你父子二人,明压暗扶,是为了培植与朱氏抗衡的势力。”
“我知道,”棠少的嗓音幽幽,“父亲虽屡立军功,但十年间能从五品武将擢升为骠骑大将军,一是因为朝中无可用将才,二来便是因为朱氏。这十年间,朱氏做大,圣上戒备,而宗政一门也早已成为朱氏众人的眼中钉。”
“所以就连蹴鞠场上,都不放过你。”
棠少蹴鞠受伤时,我对当时的朝局纠葛一窍不通,后来才能明白缘由。更可怕的是,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为难。尤其现在宗政一门式微,朱氏的人定是要趁势打压的。
“好在,朱氏宗亲虽庞大,却没出几个可用之才,否则定要重蹈穆氏覆辙的。”
烛花爆了,跳腾的火光印在棠少的脸上,显得他的眉目阴晴不定。
我去剪烛芯时,他也坐下来,深深地长吁,没有说话。
“后来,恒王提醒我要小心朱皇后,更要去夺朱氏的后位,是因为他不想看到卫氏江山旁落。直到我出事之前,我才终于知道,恒王早已存了谋逆祸心,数次拉拢我也是因为那句谶语。”
棠少冷冷开口:“恒王又是如何得知这谶语的?依我对圣上的了解,圣上不会将此事说与他人。”
我忽而冷笑,却又不忍看棠少的眼睛,“韩奕是恒王的人。”
“什么?”棠少一拳砸在桌上,起身到一半又跌坐下来,惶然说,“韩奕要谋反?”
差不多吧,为虎作伥。
我看得出,棠少对韩奕,不只是对帮我逃出皇宫这事的感激,还有信任,可能因为是师兄弟的缘故,也可能因为惺惺相惜。
“我也不知道韩奕是什么时候投入恒王座下的,他入朝不过一年多,却早已没了忠心。去年秋,于司达大军压境,我全力劝阻圣上发兵的意图,而韩奕却一直煽风点火,根本就没有存任何济世之心,倒是来捣乱的。”
“听父亲说,先帝在位时,章太妃母子并不受宠,圣上登基后,恒王一直为人低调,早年还奉旨带兵抗击过海寇和矢密卢,所以,他是为数不多带过兵的王爷。
“他的封地在永安以东,算是有护卫京东的重任,故而亲兵数量是各亲王、郡王中最多的,在编有三千人,实力足以与羽林军抗衡,现在又有韩奕在禁中输送机密……”
棠少冷峻的目光中闪烁着不安,长叹道:“圣上危矣!”
我心中凄然,皇位一旦不稳固,天下必会生乱。
“要不要……和老爷知会一下?”我试探地问他。
他沉默了半晌,起身去边柜取纸笔,“我会给父亲提醒要小心的,但是不能说得太明。不过父亲一直在朝中,有风吹草动,他也会警敏。”
我点点头,看向那把折刀,又问他:“这刀,是于司达使团的吧?”
棠少一手捧着笔墨纸砚,一手拿起那把刀,审视片刻,才道:“褚力王子赠予我的。我迟回来三天,便是他要与我比武。”
“比武?那你有没有伤到?”我急问。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当然没有,现在没必要瞒着你。我二人的比武,点到即止,意在切磋而已。不过,”他凝眉看向我,“希望两国能维持平和,否则,褚力王子不是一个好对付的敌人。”
“我见过他的骑射功夫,不在你之下。”
棠少苦笑:“夫人抬举。他的骑射,是我见过最强的,当年赤隶王庭的精锐骑兵也无出其右。如果真刀真枪单打独斗,我只有五成胜他的把握。何况,我此番也见识了他的练兵之道,我同意比武,也是因为想看看于司达的军队是如何训练骑射的。于司达的兵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中原人已失去了先天优势,更要苦练勤练才好。”
我的心都凉了半截。
虽然现在两国共修秦晋之好,但是他日恒王卫珣反了,引起大乱,东北矢密卢伺机而动,于司达真的只会隔岸观火吗?
去年于司达还野心勃勃地将大昭三十万大军戏弄一番,难保于司达王只因迎回了一位大昭的公主就放弃狼子野心。
褚力王子临行前赠我的那颗他们视作圣物的宝石蜜蜡,本想交予棠少,可如今也随我的名字一起留在了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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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棠少给父亲写家书,看着他一字一字地写,却也不知自己看了什么他写了什么。
听见外面雨停了,起身去洗衣服,依然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