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暮色四合，少年少女并肩而行，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看着有点疏离，却又异常地和谐。

周生辰微微低头看向身边的女孩，她的教养和规矩极好，看得出安定侯以往很重视女儿的教育，虽然宠爱却未曾宠溺，这才没有导致小姑娘长成一个骄纵又霸道的人。

只可惜，安定侯太早离世，留下太多遗憾。

他目光带着怜惜和同情，甚至有着丝丝的同病相怜，唯独没有可怜之色，因为他并不觉得凌轻幽有可恨之处，站在同样失去了双亲的角度，周生辰并不觉得凌轻幽的处境有任何可怜的地方。

再说了，他知道，她的自尊心并不允许她接受别人可怜之心。

“幽儿平时喜欢什么东西？”周生辰开口问道，虽然从竹苑至正殿的路程不远，但他对凌轻幽的好奇感愈发浓烈，甚至出现了一种对他人前所未有的求知欲。

他的问题似乎惊到凌轻幽，女孩儿怔了怔，抬头瞥了他一眼，而后又面向前方。

“我喜欢看书，什么书都喜欢，每当爹爹和叔叔们外出，他们都会搜集一些当地的书籍给我，所以家中的书房有很多不同的书本。”

这是凌轻幽失去安定侯后，第一次提及他。

她的心很疼，但她明白父亲已逝，不能再回来，而她唯有接受现实才能展望将来，用心成为一个值得父亲骄傲和放心的人。

周生辰未想过小姑娘会这般坦然，若不是留意到她绷紧的小身板，他也不会知道其实她还没有完全接受安定侯的离世。

他心中不忍，抬手抚着小姑娘的发顶，柔声道：“慢慢来，不急的。”

他的话听起来有点无头无尾，但凌轻幽却听懂了。

她鼻子一酸，缓缓点头，“嗯。”

“其实我们的处境挺像的。”周生辰说道，他低头时对上了小姑娘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便轻轻一笑，继续道：“我幼年时父母就不在了，是我的兄长抚养我长大的，只是后来不想兄长对我有猜疑，才会提出放弃家族姓氏，来到西州跟舅舅一起保家卫国。”

凌轻幽直直看着他，连脚步都不知不觉停下了。

从他寥寥几句话，她隐约感到他的故事远远没有这么简单，甚至要比她以往所听闻的复杂曲折得多，然而他的语气云淡风气的，看似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一切，还表露出对将来在西州的期待。

“当年我有兄长，如今你有我。”周生辰柔声说道：“若你不嫌弃，我愿为你遮风挡雨，保你一生平安快乐。”

他的话直直撞进她心里，就如一股暖风把周边的寒气吹走似的，温柔地包围着瑟瑟缩缩的凌轻幽。

当她以为这世上只剩下她孤独一人时，他说他愿意保护她，成为她的守护者，而他那坚定的语气，无疑是把他的话变成对她的一个承诺。

一个一辈子的承诺。

她的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泣，从来都是她独自流泪，不愿意把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出来，然而面对着周生辰，她却毫无保留地释放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伤感。

冥冥之中也好，同病相怜也罢，她只想相信他，相信他会给自己带来一生的平安快乐。

凌轻幽红红的眼眶和湿淋淋的脸蛋，使周生辰颇为无措，他没有想过小姑娘会因为他的话而落泪，看着她一滴滴落下的泪水，他心里就如被什么东西揪住似的，一抽一抽地疼着。

他情急之下伸出手，却发现身上没有携带帕子，只能笨拙地用指腹拭去她珍珠般的眼泪。

“别哭了，好吗？不然舅舅见到会以为我欺负你了。”

他的语气很轻，话毕还尴尬地笑了笑，显然想哄她，却不料小姑娘却哭得更猛，无声的落泪变成细细的呜咽，而这种克制的哭泣，却是最令人心疼。

这下，周生辰真慌了。

他没有哄过任何人，更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他哪里知道应该怎么办才能让凌轻幽不哭啊。

但他再想了想，觉得她哭出来并不是一件坏事。

再坚强的人也有崩溃的瞬间，何况凌轻幽只有十岁呢。

这样想着，周生辰刚要说出劝她别哭的话又咽回去了。

他轻轻拍着凌轻幽瘦削的后背，耐心地等待她将隐藏已久的情绪发泄出来，丝毫没有催促她的意思。

因练武而变得粗糙的指腹无意地将小姑娘幼嫩的皮肤擦得泛红，见状，周生辰停下手中的动作，改为用袖子为她洁面。

幸好他刚换上用料极好的衣裳，不然他哪里敢把粗衣麻布往她脸上抹。

凌轻幽细声哭着，额头抵着周生辰的胸膛，任由眼泪渗透他的衣襟，此时的她没有任何顾虑，只想痛快地哭出来，因为她告诉自己，这次哭完就要放下过去，展望未来。

她的泪缓缓停下，却因为觉得丢人而不敢抬头。

而周生辰似乎有所感应，压下笑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