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印之眼

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拉住了萧瑾。

岚瑛双手结印，拴住了神火珠。神火珠是不世出的法宝，威力无穷。十九年来，她一直试图以魂印收服神火珠，却始终没能彻底掌控，只尚可约束一二。

萧瑾仅凭“火”的本能挣扎，周遭灵火越烧越旺，从四面八方直逼岚瑛。

凌云立在岚瑛身侧，作壁上观。

萧瑾道:“放开我！你做什么？”

妖帝瞥了凌云一眼。他便解释道:“这边神火珠与万妖宝鉴对峙，另一边还有定坤锤和拴天弦。四者双封印已成平衡之势。你此时若离开，平衡之势一破，另一处封印之眼必然发动攻势。”

另一封印之眼是定坤锤和拴天弦，这事自然是岚瑛方才说与他的。这两大法宝也是人间赫赫有名的十禁物之二。

定坤锤有极重之力，一旦被其灵场锁住，还从没有谁能顺利逃脱，修为不足者更直接粉身碎骨。

拴天弦细不可见，连灵息都极为微弱、难以察觉，却能轻易破开一名三境九阶修士的护体灵力，杀之如切菜。

两个原本都是无往不利的好宝贝。之所以被人界列为禁物，是因为这两者都被妖族大能巧妙破解过，并弑杀其主。其再现世时，十有九次是使用者遭到反噬，杀敌不成，反自陷囹圄。

凌云好心地提醒道:“神火珠之力能否同时对抗三大法宝尚不清楚，然而你一定无法承受神火珠再进一步爆发的力量。——嗯，就是，你要离开的话，会烧得更厉害。”

萧瑾心中被感染和放大的怒火稍有平息。她虽然头疼得厉害，脑子不大利索，直觉却没有死。她本能地感受到这两个妖族的冷漠与利用。

他们说了一箩筐话，她唯一听懂的据说她不是火，她是掌火者。

焦灼之感开始消退。

周遭灵火渐渐弱下来。岚瑛见那团极烈之火开始似稚童玩耍般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形态，道:“你是想化出自己的形态吗？”

这是她第一次与神火珠中的神魂说话。

萧瑾答:“是。”

岚瑛又道:“可你心有所惑，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子？”

萧瑾答:“是。”她顿了一下，用一种孩童般天真的语气问:“你觉得，我是谁呢？我什么样子会比较好？”

岚瑛施力的右手猛然一颤。她知道眼前人是谁。她很早就放弃了朝颜的命运，可宿命因果却并没有因此而被斩断。

她道:“就变成你想要的样子吧。”

萧瑾似是茫然:“可我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岚瑛道:“为什么？”

萧瑾声音轻飘飘地，回答得颠三倒四:“因为……他们都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

岚瑛不语。

四周的风与火都一同沉默。

凌云似乎觉得有些荒谬，道:“你那么无情，居然还在乎这些。”

萧瑾漠然。自化火以来，她一直深深沉浸在巨大的情感漩涡之中。此刻却又忽然像是讲一个无趣的故事般，语气仿佛事不关己:“若世间待我有情，我又岂会无情。”

每说一句话，她心中便冷下一分。

一种平静渐渐淹没她。那种平静不是三春暖阳般的平和喜悦，而是深渊死水般的无波无澜。

她终于明白万妖宝鉴里那些残魂的种种情绪其实都是一种情绪。

绝望。

绝望可能是愤怒的，但最终是冰冷的。

既然大家都绝望，又何苦互相为难呢？

那团不断变幻的火又回到了“火”的模样。妖帝感到她加在神火珠上的魂印迅速消退。她道:“不好。走！”

话音未落，那团极烈之火陡然熄灭，露出一颗恰能为一掌所握的红色圆玉。

阴冷的气息铺天盖地。被困于万妖宝鉴中遭受了百年侵蚀的妖魂终于被释放出来。

他们滚入周遭仍燃烧着的大火里，在烈焰焚身的痛苦中狂欢着尖叫，如浴新生，直到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化作自然造化的一部分。

妖帝与凌云离开了。那已经熄灭了的神火珠默然看着最后一缕残魂散去，仿佛见证他们苦难的终结。

可是，谁困他们百年，无人赎罪。

神火珠自赤烈山山顶直直飞出，往北而去。

在它身后，赤烈山轰然沉入地底，不见踪影。千丝万缕的极细之弦自那方土地伸出，盘踞其上。朝阳照耀下亦难见其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