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身后的小巷像是一张贪婪的巨口，垂涎着小巷里年幼的青螺。树木的阴影幻化成即将破开地面的利爪，将她拖进深不见底的地狱。

青螺咬了咬嘴唇，小步快跑起来——马上就要回家了……家里……不，不要多想，家里是安全的……

远处便是砖石砌成的大门，白墙黑瓦中是三颗郁郁葱葱的槐树，呈相互环抱之势，槐花尚未盛开，枝繁叶茂的树梢传来叶片摩擦的轻响。

但没有风啊……今天没有风。

我家的树，怎么会沙沙作响呢？

青螺扣上了家门的铜环，顿了一下，细微的而又急促的喘息，像是体力的平复，又像是拖延和掩饰。

有一道目光，一道无声的目光，不含恶意，却始终追逐着自己。

※

青螺是在绝云间的一颗槐树下被一位采药人捡到的。

荒山野岭的，没有活人的踪迹，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无知无觉的睡在树下。

采药人等了一天，等到孩子醒了，睁着朦胧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跌跌撞撞的走上两步，才确信这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甚至不会说话，眼神清澈的，像是没有一丝涟漪的水潭。

采药人带走了她，安置在孤儿院内。

令人惊奇的是，她并不是众人以为的愚钝的孩子，她甚至很聪明，几个月的时间就已经认识了孤儿院所有图书里的字，说话也流利极了，和刚来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她很擅长笑，微笑，捂着嘴笑，埋在双手里笑，尤其是在来领养孩子的父母前，睁着她碧蓝如洗的眸子，露出天真的，甜美的笑容。

但她从没有被领养走，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周围的孩子走了，她留了下来。

外人说：“那孩子的眼神，像是一潭死水。”

她很少说话，时常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行走，她看所有事物的目光都是一样的平淡，于是佯装出来的灿烂笑容，给她诡异的割裂感。

因为她是可悲的人，所以哪怕是灿烂的微笑都是错的，因为她是可怜的人，所以必须对他人报以微笑。

她静静的坐在镜子前，拆下自己挂着彩色发绳的辫子。

“婆婆。”她问道：“我是没人要的小孩对吗？”

一旁孤儿院的老院长看着她，隔着镜子与她对视，虚幻的倒影里是她空洞的目光，她今天又没有被人领养走。

没有父母的孩子总会收到他人的欺凌，尤其这个孩子还是那么的优秀。

她只是个垂暮的老人，只能勉强保护着院内的孩子生活上的温饱，对于那些暗地里的讥讽，那些背地里的排挤……她无能为力。

她只能宽慰她：“不是的……你是很优秀的小孩……你的优秀会让你拥有幸福的人生……帝君会祝福你的。”

青螺骤然转头，眼眶泛着红，“但我并不幸福。”

“不……你会幸福的。”婆婆抚摸青螺的头发，把她抱在怀里：“帝君大人只是打了个瞌睡，等祂看见你了，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你会被人所爱，你会一直优秀的成长下去……我的孩子。”

青螺拥抱着院长，倾听着她沉稳的心跳，默默地闭上眼睛：“我相信你……婆婆。”

※

也许是帝君真的注视到了自己，短短几个星期之后，孤儿院里来了一对小夫妻，自称是青螺的亲生父母。

身高八尺有余的糙汉子，委屈吧啦的缩在自己一米六出头的老婆身边，泪声俱下的表示自家孩子在绝云间丢了，哭的情真意切，时不时还掏一条小手绢擦脸。

这话不像是真的：孩子丢了两三年了，一点报案的消息都没找到，而且丢了那么久，青螺素日足不出户只在屋子里看书，他们又是怎么知道青螺是自己的孩子?

院长婆婆睁着浑浊的眼睛，注视了来者。

而院长办公室外，青螺蹲坐在台阶上，无声无息的听着，手指无意识的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