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队

庄尔处理完那堆糟心事儿后，第一时间就去了综合业务大厅。

她就一个目的——调取监控画面，查到奶奶的定位。

综合业务部门比其他那几个要死不活的地方人性化多了。

接待她的是一位戴方框眼睛的女士。

她利落地把屏幕调转了个方向——一个两人都能看清的角度，说：

“请您确认亲属的定位。”

庄尔将两指放于屏幕上，随着画面放大，她辨认出那个地方是淮岫市的中心公园。

奶奶坐在棕红长椅上，目光缥缈。

一个陌生人正在她耳边说话，手里拆着煎饼的包装。

奶奶牙口不好，又总是忘记戴假牙，庄尔带她种过几次牙，后来奶奶说什么也不肯再去。

煎饼皮酥脆，她却咬得费劲，纸袋边缘洇湿了一圈的口水，她咬了几口，手便放下了。

庄尔又把屏幕放大了一倍。

一块面饼沾在奶奶干裂的嘴唇上，那个热心肠的陌生人拧开瓶盖，把矿泉水递给了奶奶。

可惜，水也是喝一半洒一半。

庄尔的眉头从看见奶奶的那一刻，就一直紧紧揪着。

她满眼的心疼，抬手抚过屏幕，像是想擦去奶奶嘴角残留的污渍。

年轻人走了以后，又有一个女孩路过，一直低着头，在手机上打着字，脸上浮动着喜悦。

原本僵在椅子上的奶奶忽然站了起来，踉跄着上前，两手拉住女孩的衣角。

“尔尔。”

庄尔听到了她的小名。

“老人家，你认错了。”

女孩警惕地收起手机，后撤了两步，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失去支点的奶奶身子摇晃着，艰难地站稳。

“尔尔……”她嘴里喃喃着。

庄尔受不了了，咬咬唇点了右上角的叉。

她声音微微发着抖：“哪里能去人间？”

方框眼睛女士将电脑摆正：“根据您的权限，两天后天堂才会开通您去人间的路。”

庄尔知道自己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请别担心，”女士语气温柔，“交易书生效后，天堂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您的亲属，随后会派人将她带到疗养中心照顾。”

她的话暂时稳定了庄尔的情绪：“人间有人间的规则，天堂执行任务时不能太明显，请您谅解。如果煎饼不合老人家的胃口，我们会再安排人带些松软易消化的糕点和米粥。”

庄尔捕捉到这句话里的重要信息：“你是说，刚刚给我奶奶买煎饼的人是你们安排的？”

女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庄尔介绍道：“天堂系统会根据最新的算法，干预人类的脑电波，在不会改变人命格的条件下，通过这种方式协助工作人员高效完成任务。”

她朝庄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请再耐心等待两天就好。”

再等两天。

两天就好。

淮岫市的春天跟人类的情绪一样多变。

先前下过了一场雨，放晴了片刻，这会儿又有一片厚厚的乌云压上了头顶。

她步履不停地在开会前赶回了招聘处。

穿过一片云雾后，庄尔一眼就看见了池汲。

院子这块地倒时阳光明媚的，不过池汲不太明媚。

他脸上出现了少有的呆滞，不知道在沉思什么事情，一直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来回踱步。

怕吓到他，庄尔没有出声，而是回到老槐树前，席地而坐。

那片盖着绿油油草地的泥土还略微潮湿着，不过她并不在意。

“咳咳。”老槐树故意咳了两嗓子。

“干嘛？”

庄尔本想找个支点倚一会儿，谁知老家伙这么小气，把树枝挪开了，让她扑了个空。

槐树数落她：“年轻人，坐有坐样，站有站样。看看那小伙子的身板，再看看你。”

正瘫坐在地上喘息的庄尔默默地挺直了后背。

“花茶，喝了吗？”槐树问。

“还没来得及呢。要怪就怪那个红马甲。”庄尔没好气地咕哝一句，或许是想念奶奶的缘故，在老槐树面前，她总会露出最真实最放松的姿态。

池汲的脸有些苍白，一看就是常年在写字楼不见太阳的虚弱打工人。

庄尔用胳膊肘推推树干：“他这个样子多久了？”

槐树哼了一声：“不晓得，就打个盹儿的功夫，醒时他就这个表情。”

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哗啦响，盖住了两人的交谈声。

池汲被风迷了眼睛，他抬手遮了下日光，恰好注意到了槐树底下坐着的人。

是错觉吗？

那抹忧郁在他脸上一扫而空，庄尔定睛时，他已经换上了明亮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