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二)
外公没告诉她这次家宴港口黑手党也要来蹭饭,西尾已经和那些吃子弹的家伙熟到亲如一家了么?
她瞥到停车场上有好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在转悠,他们用火机给各自点烟,咕噜咕噜地不知道在交谈什么。
她拿出手机装作没看到地继续往主家的方向走——如果有客人的话就走后门吧,反正她的房间也离后门更近。
这么想着,她又抬头自顾自思索了起来。
她不太希望外公他们和港/黑打交道,这很危险,也没有必要,要是被港/黑欺压着收保护费她没什么意见,但是做生意还是算了,花费一点钱免灾和赚一点钱却没命花毕竟是两件事。
就像她算得上“死屋之鼠”的创立赞助人,她觉得自己在某种意义上也是西尾家的幕后黑手。
她的外公西尾志是现任家主,在十五年前他也是家主,如果可以,他十五年后还是家主,就算是一百五十年后,只要必思答想,他也还是可以当家主。
她原本不是手伸得那么长的人,但是现实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一个意外就是一个窟窿,补上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然后两只手渐渐不够用了,就会希望自己的手多长一只。
她和妈妈差不多刚来日本就遇上了金融危机,那时很多人失业,会社也接连倒闭,大多数人都过得不好,大家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乱作一团,老一辈的人想把主家的钱分完就去乡下养老度日,但是年轻人觉得经济一定会转暖的,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可以,他们不想这么快就分家……一堆人分成了好几派热烈地在房间里吵起来,简直要把房顶都掀翻了。
当时必思答和几个差不多大的哥哥姐姐一起在走廊上坐着,那天的阳光其实特别舒服,撒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橘猫的皮毛一样,成色和手感都非常好,但是因为周围太吵了,她没办法呼呼地睡过去。
走神之间,她隐约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是一个十分迅速的,唰得一下从后脑勺蹭过去的声音,于是她起身往大人们的房间走,她听到他们说——
——“反正都已经断绝关系了,没必要再养着她们了吧,这和啃老有什么区别?”
必思答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再往前走了。
——“美咲以后会把钱还上的。”美咲是妈妈的名字,她听出来这是外公的声音。
——“但是十几年后的钱和现在的钱价值不一样吧,您不会这个也算不清楚吧。”
——“家人之间不需要算得那么清楚。”
——“家人?美咲都已经不承认是您的女儿了,她只会跟着男人跑,就算男人跑了也不知道回头!就是个倔脾气!白眼狼!”
——“就算这些钱您让必思答还,她那情况,以后哪里能找到什么好工作啊!连说话都说不利索!”
——“真的,爸爸,我们已经对她们仁至义尽了。现在外面这幅样子,很多人都没有地方住,以后还会怎么样都说不好呢。”
——“我们也不是做慈善的呀。美咲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又不为家里的事情出力,凭什么要给她们钱啊。”
必思答没再听下去,灰溜溜地走了回去。
坐在长廊上沐浴着阳光的木板上,必思答晃悠着脚,风像水纹一样在她的脚踝处游蹿,她觉得脚底凉嗖嗖的。
他们的话她其实没听懂多少,她也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外面这幅样子”“以后那副样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她觉得整个世界没有多大变化,毕竟丧尸还没围城,外星人也没有宣布入侵地球,太阳也还没有熄灭,她搞不懂为什么大家都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她唯一听懂的是,她们是本家的累赘,而她是妈妈的累赘,她是最最多余的人。
外公后来并没有把她们彻彻底底赶走,家里的产业也在一两年后渐渐有了起色,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再提要把她们隔绝在外的事了。
必思答后来明白她们其实是离不开本家的,她们可以维持日常的生活开支,但是如果有人生了重病或者发生了其他重大意外,且不说像她们这样只有母女两人的小家庭,任何一个普通的家庭都无法承受这样的打击。
照理说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但是小孩子是没有安全感的,尤其是像必思答这样的小孩。
她忍不住整夜整夜地想:如果外公有一天不是家主了,如果有一天外公说的话不算数了,如果有一天大家都不听外公的了,如果有一天外公说不出话了……她和妈妈绝对会陷入危险。
必思答仍然能想起来大人们吵架时的凶恶模样,他们像是几团越吹越鼓的气球拥挤在一起,随时会接连爆炸。
妈妈不会来本家的,所以保护妈妈不受到来自家里的威胁是她的任务。
她决定做点什么——
她先是减慢了外公的衰老速度,让外公不会因为身体问题突然倒下。
第二步,因为担心家里出现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