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十余年的相处都成了笑话。
陆少渊心里深处涌起不真实的荒诞感,他忍不住去看她,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说谎的痕迹,却被她无比坦诚的目光中又受到一记重击。
她此时此刻说的都是真心话,并且是出于彼此间要合作而说的真话。
仔细的想回,他认为的荒诞又处处透着合理,因为口味相同从来都是出于他的自以为!
他只要回家,餐桌上就都是清淡的菜色。
用餐一事太过平常,亦是他的习惯,习惯一年四季都如此,习惯得他他忽略了个中细节,他……从来没有问过她喜欢什么样的菜系!
他喜欢,她陪同着,他便以为她也喜欢!
那个在他记忆中盘恒了一辈子的林幼萱才是虚假的,尽管他心中已经有了确凿的认知,可他一时半会仍无法接受。
她是如何忍受了十余年来对于自己来说寡淡的口味,而且很明显是为了迁就他。
这瞬间陆少渊说不出来的狼狈,视线在她的坦然中节节败退,最终只能落在手边的酒杯上,举起酒杯默不作声一口抿尽了杯中液体。
辛辣的味道顺着唇舌蔓延到喉咙,而后舌尖只遗留着一种说不出的苦涩。
“不知高公子准备如何叫我祖母知难而退?”
鱼也吃过了,真诚二字她也奉上了,林幼萱并不想再此地多浪费时间。
少女行事的风格居然是直来直往,陆少渊忽然用袖子掩住口鼻,侧身咳嗽起来。
不知是被酒呛的,还是因为识破她想离开的意图而紧张。
林幼萱清亮的眼眸中露出一丝关切,很快就又被她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按捺下去,更何况他们只是合作而已,自己过多表示反倒引人误会。
身为姑娘的矜持让她拿捏得极好,端坐着等陆少渊停下咳嗽,再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得体微笑。
“据我所知,平西伯世子刚出孝,朝廷对他该继承的爵位迟迟不曾有说法,只要传一些风言风语,让他多守孝些时日,亲事便可暂且不提。”
陆少渊再开口,林幼萱便发现他情绪比方才低落了许多。
不过他所说的方法,是她不曾想过的方面。困在内宅,消息不灵通之余,对政事接触的事自然更不曾有。
虽说这手段不算光彩,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只会更激烈,想来这位高公子只要能高中,凭着急智也许亦可以一展拳脚。这叫她对眼前的年轻公子倒是有些佩服了。
“公子另辟蹊径,确实叫我意外,那就希望公子一切顺利。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可随时派人到西街的宋氏米铺,让吴大哥他们给我传信。”说罢,她就起身来朝他福了一礼,丝毫不拖泥带水,“如此,我就等高公子的好消息了。”
她再次要离开,他没有继续阻拦,反倒是走到门口的林幼萱忽然回头道:“方才听高公子咳嗽的声音,像是风寒痊愈后遗留的病症,可用麻黄、法半夏、苦杏仁并陈皮煎水服用。当然,公子请郎中仔细看看更好。”
陆少渊从她给的建议回神后,她人早已经离去,只余重新被关上的门板正对自己,还有一桌无声嘲笑着他讨好都无比多余及愚蠢的菜肴。
“……她还懂药理。”他喃喃着。
落地罩后方的护卫走出来,便听到这句话,仔细打量了一眼自家世子的神色,却看见他脸色泛青,十分不舒服的模样。
是夜,风寒明明好转的陆少渊又发起高热来,明方听着屋内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无比焦急地催促人去看郎中走到哪里了。
陆少渊靠着床头,目光虚虚落在被他放置在床边上的紫花地丁,翠绿的叶片间藏着一颗不显眼的小包,它的花期很快就要到了。可陆少渊脑海里不是花儿盛开的绚丽模样,而是那一句她懂得药理。
既然她懂得药理,前世为何她把自己熬到油尽灯枯,无药可治!
陆少渊又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胸腔间蔓延的疼痛让他短暂地去逃避又一个残忍的真相。
相比于病情反复的陆少渊,林幼萱从汇福楼回来后都是好心情,哪怕面对齐嬷嬷故意刁难,她亦一笑置之。
只要今日那高公子说的都是真话,她很快就不受祖母的裹挟。
京城如今能看上林家的人家本来就不多,其中更是连陆家都比不上,她祖母自然只能再慢慢挑选,甚至还可能会等陆家,可到那个时候她就顺利和高家达成合作,如此一来哪里还有什么烦心事。
林幼萱回府后,把早就想好的说辞在祖母跟前一通谎报,祖母问什么刁钻问题都对答如流,轻松过关离开。
林老夫人也发现自己这个孙女出去一趟后更沉稳了,问齐嬷嬷:“她都在铺子里?”
齐嬷嬷确定道:“二姑娘一步不曾离开铺子,老奴还因为在外头等得久进仓库了一回,正看见二姑娘在检查霉米情况,和吴掌柜说得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