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西单的百货商店相对来说货物齐全，穆扬一路走走停停，看见感兴趣的东西就停下看看。

江桦作为已达25岁晚婚年龄的单身青年，婚假还是能挤出来几天的——他之前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许志鸿作为长辈和上司那叫一个愁，好不容易现在人成婚了，赶紧给把休假安排上，看起来恨不得把过去几年他没修的假期都一块打包给他。

当然，办公室那边离不开江桦，假期是按三天给的。时间多的是，江桦就随她一路慢慢看。

之前，也就是见过穆扬的第二天，江桦就跟许志鸿打了报告说要结婚，他没说具体原因，全当自己是被许志鸿说服的。后者的反应惊喜极了，一时高兴地连声叫好，一时又有些忧虑是否太过冲动。

“你真决定了？”

许志鸿眉头紧皱，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他是知道江桦家里的情况的，自然也知道江桦以前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他都做好这个小子恐怕三十都结不了婚的准备，谁知道现在一个意外，他竟然就主动打报告结婚了。

他想了想，其实也挺好。

男人其实很多都是成了家才能懂事，有了家庭的责任感束缚着，才不会飘在天上，跟着不了陆似的。江桦看似年纪轻轻就有本事有城府，但在许志鸿看来他还不算真的懂事呢，永远只顾着完成任务，为了任务可以说是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

这样的兵固然好，但部队花大力气培养他可不是让他贸然就折在任务或者战场上的，军人哪怕连死都要死得有价值，江桦心性还需要磨炼，希望结婚以后他能有所成长。

这样想着，许志鸿觉得这婚挺好，如果能成最好，便也不再挑剔穆扬什么。

只是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

“我让鸽子去北大调过穆扬的资料了。”

许志鸿点了一根烟，手指敲了敲实木桌上摆着的文件袋，“上面显示，83年7月穆扬与其丈夫登记结婚。但那时候穆扬还未满十八岁，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十有八九是她的家人、或者丈夫，跟当地派出所走了关系，这才让他们领了结婚证，把穆扬户口迁了出来。”

“这种宗族氛围浓厚的地区办事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起码对势单力孤的穆扬来说处理这事很困难，所以她一直没办法成功离婚，只能拿了录取通知书离家。问题就在这，她没有办理离婚，你如果直接在北京和她领证，就属于重婚范围了，这不好搞。”

老头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里的面孔平静无波，又有了几分战场上老谋深算的许参谋长的影子，“所以在报告打上去之前你得先把前面那段婚姻关系处理好，比如说穆扬还未满十八岁，强行登记结婚是否违背婚姻法，比如说前一段婚姻里是否涉及父母包办、不顾当事人意愿、甚至人口买卖……先把前面的注销了，你再把报告打上来，好吧？”

江桦早已经看过穆扬的详细资料，对这里面的猫腻应该怎么处理也心里有数，听过许主任的话利落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能处理好，“明白。”

这种情况如果走和平离婚的程序还需要跟穆扬老家那边联系，办不办得成另说，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所以江桦直接以极快的速度找人拟了一份离婚诉讼，上面说明前面那一段婚姻不符合自愿原则，当事人未达到法定婚姻年龄等等情况，然后找了个在法院工作的熟人，公章一盖，直接判决离婚。

这事儿就算处理完了。

其实处理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到时候文书齐全、不会出现漏洞让人抓小辫子，对军方来说就够了。

南方的宗族势力极其抱团，有什么事都要上下联络，这让外人、或者穆扬这样势弱的人很难与他们对抗，但军队就不一样了。武官多少都有点护犊子，军方上下都是这样的作风，自己内部另当别论，外人对上部队却很难讨到好处，哪怕是整个宗族碰上来都是以卵击石。

只要自己这边文书手续都有，那军方站自己人就不能更理直气壮。

所以江桦结婚流程走得飞快。

在和穆扬领证之前，一切障碍都被他干脆利落扫平，现在自然有时间放慢脚步，休个小假。

·

二人边走边逛，穆扬看到相框的时候忽然想起办理结婚证那个主任的表现，随口把自己心里的小疑惑问了出来：“你们那个公司虽然属于军区下辖，但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吧？为什么那个主任那么郑重其事？”

没想到她在这时候忽然问这个问题，江桦开冰箱柜门的手一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桃花眼一挑，不屑又嘲弄的笑意便倾泻出来，“我家老江同志在军区职务不低，子女的婚嫁需要谨慎对待嘛。”

“……？”

一旁的穆扬扭头看他，“你的意思是，你父亲他也会知道？”

“不。”

江桦忽地一笑，短促，恶劣，有种不怀好意的意味，“我的那页户口是从家里偷出来的，老江同志要发现估计还得很长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