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
穆扬去培训班学琴去了。
大规模的才艺辅导机构现在只有一个少年宫,还是培养学校里有资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等生的,当然通常家长有关系的话也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塞进去学个特长。
穆扬都二十了,哪怕两年前十八的时候她也塞不进少年宫去啊,没办法,只能自己找辙。
市面上没有面向穆扬这种成年人的才艺班,所以她只能去蹭老年人的课。
是的,少年人有自己的少年宫,老年人也有他们自己的退休班、学习会,丰富多彩得很。练体育的,练跳舞的,练气功的,定期还会展示自己的学习成果,办个小型表演什么的,如果办得好的还能上报纸上电视,吸引更多退休人士关注、参加。
穆扬也不想和一群老头老太凑在一起学习,但只有老年人学习会不介意她蹭课,音乐学院的老师如果肯抽出时间私教某个人,那必然是看在天赋的份上,她就是个想弹钢琴的初学者,没打算练成钢琴家,专门请老师教未免有些夸张。
她还参加了学校的音乐社,可惜社团的指导老师只会在有活动要办的时候出现,指导一下选曲,看几次练习,其余一概交给社长,根本不负责“教导”这项内容。
所以穆扬还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到今年这已经是她在学习会的第三年,已经开始熟门熟路,甚至在学习会蹭了个干部职位,负责帮会长登记造册,偶尔带带新人,在一帮退休老人中混得风生水起。
夕阳学习会红红火火办了五年,目前的地址定在北海公园一个二层小楼并外面的一大圈院子,因为借用了公园的建筑,所以学习会觉得多少得给点租金,但这种事公园方面收多少租金都不合适,所以双方干脆约定学习会每月都要在公园办一场演出,帮他们吸引游客,也算互利互惠了。
初秋的清晨已经有点冷了,但穆扬一到地方就看到他们租的小楼外已经泾渭分明站了两圈人,正练得热火朝天,精神奕奕。一圈是学习交谊舞的,最中间两组高年级成员负责念拍子领舞,初级学员在外圈跟跳,另一圈人则是练气功的,穿着统一的练功服,庄严肃穆,看着像模像样。
在来北京上学之前穆扬还从没听过气功这种事,倒是在繁华特区见多了骗子行骗的手段,因此她多少有点怀疑这种气功究竟是否真的具有效果。
尤其今年练功团队的队长老张还大手笔地给所有人都更新了装备,变成脑子上顶个锅盔练习……看着更假了。
穆扬一来就有认识的学员跟她打招呼,“小穆老师来了。”
她偶尔会帮忙带几节课,因此得到了小穆老师这个称呼。
“快来快来,小穆你今儿要不要跳支舞?”教导交谊舞的老太太在舞伴的抬手示意下绕了个圈,不忘笑吟吟和她打招呼。
“今天恐怕跳不了了呀,王女士,我身体有点不舒服呢,”穆扬的笑容哪怕自认已经十分亲热也比不上北京老太太的热情,依旧带着点矜持,她的身体确实还有点残存的酸痛,只能拒绝对方的邀请,遗憾说:“今天只能练练琴了。”
对这里的老头老太如何称呼曾经颇让初入北京的穆扬困扰了一阵,她老家习惯的“阿婆阿公”之类的称呼大概没人应承,跟北京人那样叫“大娘”“奶奶”又有点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选了正式但在这里的老头老太们眼中极具小布尔乔亚气质的称呼,“女士”和“先生”。
要不是北大英语系的招牌替她背书,穆扬在这个学习会格格不入,恐怕会惨遭孤立。
“得了,那你赶紧去吧,上面琴还给你空着呢!”
王女士显然已经习惯她说话的方式,十分洒脱地笑笑,用地道京片子招呼道,看样子要不是腾不出手来还得上手挥舞两下才行。
穆扬凭借自己短时间就能学会标准普通话的天赋,没多久也完全听懂了北京人含混吐字吞字儿化音的方言,甚至可以做到完美模仿。但她坚持认为普通话更有腔调一点,因此日常还是用那口她下功夫钻研好的流利普通话,“那我先上去了。”
听说王女士曾在部队文工团服役,楼上的两架钢琴其中一架便是由对方友情借用,每周轮到穆扬来的三天她都会特地交代一声,把琴给她留下。
穆扬很感激这个热情老太。
北京有很多这样的热心人,学习会有,胡同里街道办也有,穆扬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后来却被这种人情味打动,渐渐习惯了这种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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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扬沉浸在钢琴优雅华丽的音色中,把最近新学的曲子练了几遍,在天热之前回了宛杅斜街的新家。
买这个小四合院掏空了她所有的家底,穆扬两三年下来攒的钱几乎都压在这了。为了这个学期的生活费能有着落,穆扬有必要找个能在上学之余兼任的工作,因此在回家路上路过人才市场买了份小报,寻找有没有适合自己的招聘信息。
一身姜黄色连衣裙踩着高跟鞋的穆扬走在胡同里,一边分心看着手上的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