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七夕算得上是大夏最热闹的节日之一,本朝男女并不设大妨,因而到了这一日,便有许多未婚男女上街游玩,商户们也是卯足了劲要在这一日里弄出些新花样来,因而可供游玩的项目也就一年比一年多了。
才吃过午饭,春玲就张罗着要给钟月打扮,钟月十分不解:“为何要打扮?”
春玲正兴致勃勃地给钟月挑衣服,一颗脑袋都恨不得埋进衣柜里去,听得钟月问话,便回过头来答:“这七夕不都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游街吗?”
“小姐你看,咱们就穿这件软烟罗纱衣怎么样?”春玲拿出一件桃红色的衣裳,献宝似的亮给钟月刊,“再给你梳个双髻,就戴老爷前两日买给你的珍珠蝴蝶簪吧!”
“穿得那样隆重做什么?要见情郎是巧娘娘又不是我,”钟月剥着桌子上放着的一碟水煮花生,十分不解地道,“随便穿不就成了?我要去玩呢,把爹爹才送我的簪子弄丢了多可惜。”
春玲一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钟大小姐活得像个皮猴儿,若是没个大人在边上看着她,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的事情她便都能做得,新买的首饰被她这么弄丢了确实有些可惜。
可这小侍女另一面又觉得过个节穿得太随便也不好,第一次来京城、第一次过七夕节,不穿得漂漂亮亮的岂不是浪费?
这主仆二人在房里争论了小半日,最终钟月仍是拗不过春玲,不情不愿地穿上了那身粉色的衣裳,又簪上了新的发簪,这才被心满意足的侍女放出了门。
钟月总担心自己打扮太过,抢了织女的风头,但她走到府外一看,街上多的是打扮得比她更漂亮的姑娘,便是楚思瑶也盛装打扮而来,才总算叫钟月安心不少。
宋怀瑾难得出来玩一次,王府自然看得跟宝贝似的,配了小厮不说,连侍卫也跟来了三四个,再加上驾车的车夫,光是跟着他出门的人就有七个,排场确实不小。
钟月道也不觉得有什么,老老实实地爬上了王府的马车。
她一上车,就自顾自地掀开车厢的帘子,眼巴巴地望着车窗外的街景,她瞧见楼上高悬的灯笼、挂在屋角的彩带,看见街上熙熙攘攘的游客与商贩,怎么瞧怎么新鲜,抓着宋怀瑾的胳膊问个不停,宋怀瑾难得有耐心,一一都向她解释了。
她们两个人聊得开心,但坐在对面的楚思瑶却愈发的不高兴了起来。
楚思瑶今日穿的是来京城以后新做的衣裳,用得是时下最流行的布料,颜色也是最衬她的碧蓝色,头发由侍女精心梳理了之后戴上了她最喜欢的步摇,便是年纪尚小,但这番打扮下来也显得她腰身不过盈盈一握,肤色白皙胜雪,即使脸上还有些尚未褪去的、孩童一般的稚气,却已经算得上是个娇俏的江南美人了。
但宋怀瑾却连一眼都不肯多看自己。
楚思瑶那做江南织造的爹同世上其他男子一样,有那么些本事与才情之后,便巴不得多纳些妾来彰显出自己的地位来才好,因而从楚思瑶有记忆开始,她爹的后院就总是吵吵闹闹的——姨娘们争宠的争宠,庶弟庶妹们吵闹的吵闹,都让年幼的她难得有一刻清净。
连她都如此,更别提她娘了。
楚夫人——楚思瑶的娘身子不大好,又整日被这后宅琐事所累,一年到头都没几个开心时候,自然常年缠绵病榻,成亲多年也就生了楚思瑶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把她护得跟宝似的,从小就把她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便是到了她自己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时候,也知道提前帮女儿想好后路,写信给了自己那个在做王妃的姐姐,求她在自己死后照拂楚思瑶一二。
楚夫人的信写得情深意切,靖王妃看完之后掉了半宿的眼泪,对照顾这个外甥女的事情半点不推脱,楚夫人一过世,王妃便千里迢迢地把楚思瑶从那鸡飞狗跳一般的楚家接到了京城,把她当半个女儿一般养在膝下了。
楚思瑶当然知道姨母心疼自己年幼丧母,但她长在那样的环境里,又有楚夫人耳提面命地教导,难免要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一些,来京城这些日子里,心里一直记得要给自己找个好夫婿,才能叫她爹把娘的嫁妆吐出来给自己。
试想这天下间除了太子爷,还有比宋小王爷更好的夫婿吗?
更何况宋怀瑾长得好似天上的谪仙,举手投足间又极有世家风范,楚思瑶几乎第一眼看见他时就不受控制地喜欢上了他。
否则她何必这般费劲心思,要日日想法子去黏着宋怀瑾呢?
她今日这般费劲打扮,全都是为了叫宋怀瑾多看自己一眼,却不想那小王爷跟个木头似的,半点不解风情也就罢了,还同那名声极差的钟月这般亲近,楚思瑶自然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因而在听见钟月第五次开口问宋怀瑾“那是做什么的?”的时候,楚思瑶终于按捺不住,略带嫌弃地说了句:“你怎的这般没见过世面,连这些东西都不知晓?”
钟月和宋怀瑾不约而同地扭过头来看她。
宋怀瑾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眉毛却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