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回去的路上钟月就已经在心里都已经盘算好了:一会儿回屋里先把昨日剩下的竹片翻出来,若是不够,便趁着天色尚早和春玲再上一起街去买点,顺便再多买些纸回来——她也不知那宋怀瑾的画功究竟如何,还是多备些纸带去,省的到时候不够用。
她心里想得周到,却不想回到自己的院里,才推开房门就赫然瞧见钟景坐在屋里,正一边喝茶一边翻着钟月随手丢在桌上的画本。
那画本画的是女捕快智擒土匪的故事,钟月似乎非常喜欢看,书页都已经被她翻的打了卷,每隔几页还能看见她用歪歪扭扭的字在上头写的批注,看得钟景止不住得想笑。
一听见推门的声音,钟景便抬起头来望门口看了过来——他年纪不到四十,生了一张书生似的、眉清目秀的脸,身材却高大又结实,许是常年驻守边关的缘故,肤色被晒得偏黑,板起脸来不笑的时候,倒是确实很有武将的风范。
他瞧见钟月进来,当即“嘿嘿”一笑,道:“你这皮猴儿,放着课不上,又到哪里去捣蛋了?”
钟月一看钟景这副模样,就晓得他是来抓自己错处的——便是再怎么不要求她和旁人一样做个娴静的闺秀,钟大将军也架不住夫子连着四五日跑到自己跟前吹胡子瞪眼了。
简直吵得他头疼。
钟大小姐向来能屈能伸,当即挂起一张笑脸,二话不说就往钟景怀里钻,拖长了声音道:“爹——我哪儿有捣蛋过呀——”
她一拉长音调,声音便像融化了的蜜糖一般黏黏糊糊的腻在一起,却又带着些少女尚未来得及退去的稚气,叫这声音听起来只有撒娇一般的可爱,却半点不腻人。
若是换做旁人来被她这样一抱,又被这样的语气唤上一声,早就要给她哄的五迷三道的了,但钟景对她这副模样早就见怪不怪,并没有轻易被她这般插科打诨过去,只板起脸来“哼”了一声,道:“话还没说就开始撒娇,又闯祸了是不?”
钟月连忙否定:“我这样乖巧,哪里会去闯祸?爹爹莫要冤枉人家!”
钟景看了一眼方才被钟月慌忙之中丢在门口的风筝,也不去戳穿她的谎话,只抬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顺着她的话道:“你这样乖巧,那明日夫子来上课不会再不去了吧?”
一听这话,钟月就犯了难,她从钟景的怀里爬出来,皱着眉道:“可明日我跟人有约了。”
“你跟谁有约了?”
原本钟月一张口就要说自己跟隔壁的宋怀瑾约好了要做风筝,可话都到了嘴边,却突然想起回来的路上春玲那一副苦口婆心劝导她的模样,以及自己方才明明说了自己没闯祸没捣蛋的话,这要是一张口把宋怀瑾供出来,自己干的事儿不就全穿帮了吗?
她再看钟景板着一张脸的模样,支支吾吾地嘟哝了句:“……是一个朋友。”
这话倒叫钟景好奇了。
据他所知,他这个宝贝女儿回京半个月,光顾着上树掏鸟、跟夫子吵架,并没有时间去交什么朋友——莫说朋友了,连个玩伴都没找到。
钟景问:“你哪儿来的朋友?”
“……才交没多久,”钟月伸出手去拽钟景的袖子,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爹爹你就别问了。”
她企图蒙混过关,钟景却没那么好糊弄:“你倒是学会跟你爹说谎了?”
“我没说谎!”钟月急了,但她又确实不敢把自己翻墙进靖王府这样的事情供出来,憋的脸都红了也没扯出个所以然来,钟景只当她是为了躲懒扯借口,直言道:“莫要扯些有的没的,明日我无事,亲自看着你把课读完。”
钟大将军在这方面向来说一不二,钟月也不好再与他争辩,只想着明日自己早些起来,早些跑出去,不被她爹抓到就行了。
却不想钟景天还未亮就到她院子里头坐着,把早起准备偷溜的钟月抓了个正着。
钟月是万万没想到她爹为了抓自己读书竟然下了这样大的功夫,顿时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摆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钟景却是铁了心要她今天一定要去上课——他实在是受不了那夫子的唠叨了,再来找他告状他这脑袋今天非炸了不可,这苦还是叫女儿去受着吧。
钟月上课的屋子离她昨日放风筝的西院并不远,屋子并不大,收拾的倒十分干净整洁,屋子周围是一片竹林,叫这处十分安静,倒确实是个上课的好地方。
钟景牵着钟月来上课的时候,夫子正好也刚刚到。
给钟月上课的夫子姓方,年纪已经过了半百,生着一张方脸,蓄着半长的胡子,倒颇有些严师的风范。
方夫子教书教了三十几年了,不光自己在私塾里授课,也给许多的少爷小姐教过学,带过的学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算得上是京城里颇有名气的儒生——只是他教了三十几年的课,却还是第一次遇到当爹的按着女儿一起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上课的。
但惊讶归惊讶,方夫子到底是个见过风浪的人,面对这父女俩也只是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