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二)
“你来做什么?”她问,声音略带沙哑。那人没说话,视线朝下飘去,她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穿鞋,细风从门缝里挤进来,脚背覆上层凉津津的湿意。
她脚生得长,瘦,又因为惯穿高跟鞋的缘故,两只大拇指皆向外翻,算不上好看,也与色情无缘,如今被他这么一盯,只觉好笑。
采萍挑眉朝那不速之客望去,可夜幕昏沉,她屋内光源又不足,不能十分看清他脸上的情绪,只听到他唤了声杨采萍,话音濛濛的,竟有种相隔千山万水的缠绵。
除了心惊,还是心惊——她立马醒悟过来这人要做什么,指腹贴上刀刃,她还流着血。
“麻烦让我进去说话好不好?外头冷。”
杨采萍抿唇不语,瞥了眼门把手,心想我一定是上了锁的。可万一没有呢?万一那四遍检查都疏忽掉了这处,不对,若是没锁的话,他早就进来了,真的吗?他并不像那种人……无数想法如箭雨般袭来,催逼她尽快做出选择。
天啊,她根本没得选!
她亮出那把突击刀,刀尖上凝着一粒冰冷的蓝光,直指门外。
片刻后,黑暗中传出陆明的声音,很轻,薄纱似地拂过空寂的沉默:“我只是想找个地方睡觉,这么晚了,也不方便打扰其他人,所以到这里来碰碰运气。”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朋友不多。”
朋友?他算她哪门子的朋友,算上今天总共也才见了两次面。采萍心道你不去酒店往我这里跑什么,难道为了省钱?她皱起眉,腹内一阵痉挛,想拒绝,一时竟寻不出半个理由,正经论起来,还算她先欠了他的人情。
她沉声问道:“你打抑制剂没?”
“嗯。”他声音中仿佛含着不屑的笑意,专程惹人难堪用的。她马上后悔了,再度抿紧唇,希望下一秒他就失足掉下阳台。只是时间照例往前走,什么也没有发生。杨采萍伸手将门打开,听到他说谢谢。
外头潇潇细雨宛如哀吟。
骤然间,困意如藤蔓般将她缠住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小舟承载起她的整个身心,向大湖深处荡去。前方全是未知,她也不怕,因这世上的一切都同她没干系了。
陆明站到她面前。
他摊开手心,里头躺着只镶钻的钥匙项链。女人脸上露出一个惊惧的笑,她伸出手,细碎的新雪似的光从眼前一闪而过,他又将它举到高处,仿佛是用骨头诱惑狗。她立在原地,恍惚地听到杨采薇在她耳边说了句贱货,于是那左手转去握住了刀柄,像个临时起意的劫匪。
刚才匆匆一瞥不足以辨认出那东西的好坏,假的也说不定。她在这方面有些笨,不像她妈,一眼就能定其生死。不过话说回来,倘若她当初肯将她那堆宝贝分出一点来给自己研究,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知半解。难道怕她摔坏了,还是怕她拿走就不还了?
直到连高斯尔都嫌她穿得太素,出席社交场合时有碍观瞻,她才勉强挑出几件小首饰借给她戴,还会被告诫:这些东西都不是你的,以后想要,自己挣钱去买。采萍点点头,心想除了我自己以外,这家里什么都不属于我。
可一戴上母亲的项链和耳环,心情就完全变了。珠宝释放出的魔力瞬间将那张总是自怯的脸变得顾盼生辉,遥不可及。灰姑娘跃升成公主,杨采萍于镜中发现了自我,也发现了母亲的秘密——她或许没那么好看,也没那么聪明,是这堆璀璨的石头在发挥作用。
赞叹声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其中不乏有一些熟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切都变了,她不再是小孩子,而是变成了和杨采薇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接着十二点的钟声当敲响,魔法失效,一切又都恢复成了原样。她抚上自己变得空荡荡的脖子,从此记住了珠宝的好处。
“鬣狗六零四?”陆明忽然发问,垂手将吊坠挂在刀刃上,手指一抬刀尖,那东西便滑到了她这边,他见采萍不说话,便说:“给我一把椅子就好。”
“为什么不去睡眠舱?”
她们公司几乎在π区北边每个街道的墙上都放置了嵌入式睡眠舱,以供行人随时随地进行休息。采萍有时候因加班错过了末班车,就会跑里头将就一夜。一个小时只需10块星币,比起酒店,简直就是在做慈善。华胥也不傻,前期普及率达标后,就开始靠在舱体内投放白噪音广告来创收,结果据说是赚得盆满钵满——与她们设计部无关,奖金都发给了那帮营销人才。
杨采萍转身将吊坠放在床头柜上,又将那把曾经帮她赶跑过五六个人的军用刀具放回枕头底下,听到陆明说他不习惯挤在狭小的空间中。
她抿抿嘴,走向床脚那张沙发椅,将上头乱堆的衣服往床上一扔,问:“要不要毯子?”没等他回答,她便先一步把刚才盖被子上的空调毯扯起来丢给他,不高兴道:“我很困了,别再打扰我睡觉。”
说着就往床上一倒,然而还没有躺够一分钟,她就又跳起来朝阳台走去,摁了摁那门把手,果然,刚才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