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幕低垂，乌云笼月。

俯瞰而去，有一点如豆的光，正随着山间蜿蜒荒芜的小路缓缓蠕动，路旁，细柳随风轻摆。

少顷，灯火在某处停下，明灭摇晃间，映出一张苍白中透露着惊惧的脸。

“没错，是这里。”他用另一只手擦擦额间的冷汗，偏离了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山林中。

山风逐渐变得刺骨。

沙沙沙。

树叶刮擦的声音仿若山间精怪私语。

夜行人的目的地是一座小土坡。借着灯光看去，土坡上方微微鼓起，周围则散乱着一些破旧的衣服鞋袜。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住砰砰作响的心跳，刚打算爬上土坡，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心中一凛，低下头，就看到一双铜铃似的大眼，正对他怒目而视。

“啊！！”

惊惧和寒冷瞬间浸透了每一寸肌肤，他不受控制地抬起脚，死命地去踩那双眼睛，仿佛在踩一只恶心无比的臭虫。

“哎呦！”他脚下一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随着他的动作，那双眼却仿佛长了脚一般，一下子躲远了。

夜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住了拔腿就跑的冲动，强撑着胆子举灯——

原来，那双眼之所以会移动，是因为长在一颗被齐根砍断头颅上。

那头颅的主人他恰好认得，是前日被推到菜市口斩首的死囚。当时他特地跑去围观，还跟几个同是混混的好友大声喝彩。

紧绷如弦的心神稍缓。

“老子还以为是鬼。”他爆了句粗口，“死了还不老实，耽误老子发财。”

山风愈急，远处雷声隐隐，预示大雨将至。

他担心行灯的火被雨水浇灭，于是急忙拿出随身携带的布兜，打算像之前那样，将这乱葬岗上的新鲜尸首都搜刮一遍——虽然这活儿有些瘆人，但经常能捡到些首饰器物，如果拿到集市上去卖，还真能换点酒钱呢。

“我记得郑老爷家的小妾昨日上吊了，她身上肯定会有些值钱东西……”他嘟囔着，举灯寻找，目光快速略过几具散发着腐烂气味的无名尸，定格在不远处的一具白衣女尸上，“……有了！”

他拔腿要走，脚踝处却传来一阵潮湿阴冷的寒意。

——有东西抓住了他。

他猝然停步，一口气死死地卡在喉间。

僵直的脖颈缓缓向下探，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去。

“轰隆——”

随着一声炸雷，电光乍现，照亮了脚踝处的那片雪白。

“什么玩意儿这么白？”他胡乱地想，齿间战战，“难道是……死人的手？”

闪电止息，四周重新归于浓稠的黑寂。

抓住他的东西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半晌，他试探着抽了抽脚踝，竟然成功地抽了出来。

他松了口气：应该是我看错了，或许是条素白的带子。

对，一定是！

然而下一秒，窸窸窣窣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就像有什么东西……正从土里爬出来。

他已是惊弓之鸟，蓦然回首去看。

“轰隆隆——”雷声随着闪电一起炸响，撕亮了浓重的夜色。

身后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周身血迹斑斑。

*

“哎，你别走啊！”看着一步一跌，仓皇而逃的背影，程槿抬高声音，“等等我！”

然而雷声大作，恰巧将她的话吞了个干净。

程槿：“……”

她环顾四周，再次确认了，这是个陌生的世界。

她原本是一名在游戏公司就职的板绘画师，在通宵三天熬项目后，下楼一脚踩空。

醒来时，她就发现自己躺在臭气冲天的古装死人堆中。

在睁眼的一瞬间，她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再次送走——

她的左边，是个满脸惨白的长舌头姑娘，她的右边，则是位浑身浮肿的胖脸小哥，两位像左右护法似的夹着她，场面堪称“亲切友好热烈”。

还好她是个敢于半夜三更独自一人挑战《午夜凶铃》的大胆狠人，因此很快镇定下来，努力挣扎了很久，才摆脱这二位的热情贴贴，从乱尸堆中爬了出来。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旁边有人小声说话。

她屏息凝神听了一会儿，虽然没听出来那人具体说的是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不是个夜半无聊出来溜达的恶鬼，而是个实打实的活人。

考虑到横亘在地尸体突然说话，会给人带来浓重的心理阴影，她打算先站起来，在不吓到对方的情况下，友善地打声招呼，再请那人带自己离开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也许是因为被压了太久，她的腿突然抽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