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温室

雨水顺着玻璃墙壁，流下一道道细密而张牙舞爪的水线。头顶同样透明的玻璃穹顶之上阴云密布，不时滑过一道雪亮的闪电，给人一种它会直直劈裂脆弱的玻璃，直达温室地面的紧迫错觉。

室内，各种各样的植物充斥满架子、砖石地面还有温室一侧的土地，简直可以说是一座被压缩的袖珍植物园。太阳在雷暴雨中被暂时遮蔽，只依靠几盏花形吊灯散发出的柔和光线，显然是无法照亮每一处枝叶掩罩下的阴翳的，而这也正合萦回的心意。

萦回躲在一株叶片巨大、茂盛的植物后，从叶隙间往外看向那个走进来然后将门锁住的人——雅丝敏。她走到玻璃窗边的一排摆放满盆栽植物的木架旁，弯腰俯身察看，来回走动，看上去很正常。

萦回不由自主地望向那些植物，它们每一个都长得格外茂盛，绿意浓稠鲜润地几乎像是要流淌出来一样。

是不是长得有些太好了？这个莫名的想法滑过她的脑海。

由于雅丝敏是背对着她的，所以无法看清对方的神情。

大约十几分钟后，就在萦回真以为她会一直这么正常下去的时候，她发现雅丝敏的肩膀在抖动，由轻微逐渐变得强烈，与之伴随的是一阵笑声，在雨和不时闪现的雷电的声音里显得格外肆无忌惮。

她在无可抑制地狂笑！

“……我快准备好了，我愿意……一切都是值得的……神圣……”雅丝敏迅速收敛起来，喃喃道，在各种声响的交织下，萦回只艰难地听到了这些神经质的只言片语。

下一秒，雅丝敏就在一株长得最好的植物前站定，宛如一尊木偶似地一动不动，然后突然九十度弯下腰，头埋进了盆栽里。

这是在干什么，成为邪物信徒以后的行为艺术？萦回迷惑而惊讶，缓缓挪动步子往边上走去，试图看见她到底在干什么。

很快，她就意识到了对方在干嘛，尽管这也同样难以置信——她从斜侧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雅丝敏不断鼓起的腮帮子，和开合的嘴，她在如狼似虎地吞吃着叶子和花，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她的眼球凸起，因某种灼烈的欲望而狂热呆滞。

也许是因为觉得这也不够满足尽兴，她开始从盆里抓起泥土往嘴里塞，嘴里滴落下粘稠的唾液，就像一只被饥饿与食欲支配的野兽。

厌恶人类的食物，狂吃土和植物。拜亚提斯还会把一个人变成异食癖的吗？萦回思索着。

又一道雪亮的闪电滑过，照亮了雅丝敏面前的玻璃壁，几乎在一瞬间，她受惊般地抬起头，瞳孔被这道锐利的光刺痛。

于是她敏感暴躁地转身，手上嘴上都满是褐色泥土，滑稽而诡异地直直往对面萦回站着的这堆更为高大的植物处而来。

萦回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正是从圣树上采枝栽培的幼树。

她一边往后退一边往旁边瞥去，也许可以钻进右后方的叶隙间。现在暴雨如注，再加上侧墙上端有小小的通风窗开着，不时有风涌入，弄出点动静或许也无妨，并不会被听见。

她的脚尖已经往右转了，就在这时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制止了她的转向。

萦回被拉着猛地往左边的植丛与泥土里钻进去，叶子哗啦啦地往脸上拍，所幸它们都很柔软，并未对她造成什么伤害。

松软的泥土很难发出什么声响，她踉跄着站稳后那只手便松开了她，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两三秒。萦回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冷绿眼瞳。

……

她沉默了，和对方面对面站着。虽然这本就是一个应该保持沉默的场合。

这是第几次了，为什么在这里也能碰见他啊？！！

惊疑不定间，她掩在袖中的手最终还是放松下来，积聚在手心的能量消散。

人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会露出真实的一隅。

少女抬头的一瞥锐利而冰冷，像是月辉下薄刃上反射出的一线光。尽管在几秒间，她又很快恢复成了一株柔顺而无害的植物，但那样锋芒毕露的瞬间已被艾尔海森捕获于眼中。

但现在并不是深究这些事情的时刻，因为雅丝敏已经来到了萦回刚刚躲着的地方，她的姿态变得更为扭曲，神态则更为虔诚与狂热，步伐狂乱，开始了对这些幼树的检视，从枝干上小心折下一片嫩枝认真咀嚼起来。

……等等，这块土地前摆的似乎全是培植苗，甚至土地的边沿也栽种着几棵更大的。

这意味着雅丝敏很可能会往他们现在躲着的地方走过来。而萦回眼下还并不想被发现。

她看了看对面站着的艾尔海森，对方也向她看来，伸出手往她身后的方向指，也就是刚刚她本来要过去的右侧方向。

……不是，大哥，既然这样，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拉我？专门向我展示这里有你这么一个大活人也在藏着吗？

萦回无语。

艾尔海森面色如常地和她擦身而过走至前方，见身后人并未跟上来，又侧过头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