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顺
头,退至边上。
一人拉开帘帐,脸上是温和的笑意,“闻先生,我家主人恭候已久了,请——”
帐内烛火很亮,案几之前一人负手而立。
他穿着一袭和军营格格不入的长衫,束着最简单不过的发髻,凭空出现在离长安数百里外的军营里。
那人转过身来,烛火跳动,映在他的脸上,是一张刀刻斧凿出来的脸。
闻皎脑海里的记忆瞬时浮现上来,昔日两军对垒,这厮跨在马上好言劝她“弃暗投明”。
她知是赵铎的离间计,挽弓射他。
烈阳之下,赵铎偏头躲开箭矢,半眯着眼将话说的暧昧,“闻先生久不在行伍,挽弓射箭的准头差了些。”
说完,身边一群武将便放肆大笑起来。
不知是谁将她和赵铎阵前的对话传到了魏王耳里,魏王对她猜忌日重,不再听她谋划。
后来魏王在她的家中搜出与这厮通信的“证据”,在开战前一个月将她下了大狱。大梁军队势如破竹,魏王意识到错怪她之时,梁军已兵临城下……
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她恨赵铎狡猾奸诈,怨魏王听信谗言。
可等到再见天日,魏国已亡,她被冲进大牢的兵士押上囚车,有了认命之心。
“闻先生,又见面了。”
说到底成王败寇,赵铎赢了,她俯首帖耳便是。
果然阶下囚做久了,没什么是低不下头颅的。
抬眼时,闻皎已压下心中的万般思绪,对赵铎不卑不亢地行礼:“闻某棋差一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晋王“呵”了声,“本王知道你不服。”
他撩开长袍在胡床边坐下,桌面上摆着棋局,“听闻先生擅弈,本王与你光明正大地来一局,如何?”
闻皎从未听过这个武夫还能对弈,但观他行军打仗,应当也是个中高手。
她在赵铎对面坐下,默认了这场棋局。
赵铎闲适地靠在胡床围栏,落下第一子。
天元。
闻皎眉心一跳,这是什么下法?!赵铎到底是自信过头还是根本不懂!
赵铎下颌冲她一扬,下一刻脱了靴子。
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比她这个连日来不曾洗漱的人还臭,闻皎拧眉落下一子,威胁天元。
赵铎瞧得好笑,大家都是臭男人,闻皎有什么好嫌弃他的。
来时他还沐浴了呢。
他一向不爱这种文绉绉的活动,活动着筋骨又往棋局上添了枚子。
烛火跳动,闻皎渐渐沉下心来应付棋局,赵铎的下法处处透着古怪,放弃了边角稳稳占着中央,黑白交接之处,厮杀得厉害。
许久之后,闻皎落下最后一子。
棋面之上一目了然。
闻皎一吐连日来的不快,嘴角忍不住带了笑意,“晋王殿下,你输了。”
赵铎丢开手中剩余的棋子,无赖地反问她:“那又如何?”
“那闻某便不归顺殿下了。”
闻皎起身行礼,整理着袍角准备回她的囚车去。
赵铎黑色的眼眸盯着她,幽幽地道:“本王只说跟你光明正大的来一局,没说赢了便放过你。”
闻皎身形一僵,深吸了口气,心底暗骂这地痞无赖。
赵铎似乎看穿了她,也不恼,提点她说:“对弈我不如先生,行军打仗先生不如我。这棋局与先生昔日连横之策甚至相似,若非本王,换做其他人早死了千百遍。”
梁王刚称帝那会儿,闻皎以光复前朝的名义联合其他起义军围攻大梁。
彼时她还是联军盟主魏王座下的第一谋士,排兵布阵都出自她手,只等着大战结束后取赵铎的项上人头,他却带着一支小队冲出了联军的包围圈扬长而去。与他对阵过的将领纷纷称病,说什么也不敢去追,一副被吓破胆的样子。
在现实的棋局中,赵铎以一种她未知的方式早就破了她的合围。
晋王斟了茶,亲自捧予他,“先生是魏王第一谋士,不解决你,本王赢这场仗还得多费周折。其实,本王一直很钦佩先生的才学,若能为我所用,必当扫榻相迎。”
闻皎叹了口气,接下茶杯,“闻皎有一事相求。”
“先生但说无妨。”
她打量了眼主帐中的陈设,一直未见玉妍身影,不知被关押去了哪里。“闻皎未能为魏国殉节,自知有愧,还望这一路殿下能看住部下,莫要再欺辱魏王的家眷。”
赵铎未经思索便答应了,扬声对着帐外道,“叫赵广昌过来。”
负责押送这批家眷的是赵铎的堂弟临淄侯赵广昌,一向最听他的话。
这次却姗姗来迟。
“二哥,您有何事吩咐?”
赵广昌系着衣带,趿着一只鞋子,闻皎暗暗握紧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