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一月是一年里最冷的那几个月，但昼夜温差却不算大，毕竟已经没有多少温度能往下降了。

唯一与白天不同的，是夜晚多了一分刺骨的寒风。

夜间的冷风呼啸吹过，狂怒地席卷走室外单薄的最后一丝暖意。

江陵裹着羽绒蹲在一根高高立着的柱子后面，带着针织帽，迎着凛冽寒风，被吹得颇显狼狈。

他的手脚已经被冻得趋近于零度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今天只刮风，没有下雨。

在他收到陈轻消息的第三分钟后，他在这条路的尽头，看到了后者的身影。

迎面走来的陈轻见他居然在露天的室外站着，脸上露出荒唐、震惊等一系列不可置信的神情，随后将他拉起来，带进了旁边装潢华丽、空无一人的保安室。

瞬间，充盈的暖气将他拥抱入怀，江陵感觉自己浑身冻住的血液开始缓慢流淌了。

“你怎么不进来等？”

陈轻坐到旁边的凳子上，不解地问：

江陵搓了搓手，蹦了两下，以缓解身体的寒冷。

“我以为这里是保安亭，外人不给进的。”

“......”

陈轻顿了一下，指了指对面那个更小一些的亭子，“保安亭是旁边那个，你跟他说找人，他会把你带进来这里等的。”

江陵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还能这样？嗐，第一次没经验，下次就知道了。”

“......”

随着寒暄的结束，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沉默。

陈轻的思绪还停留在手机微信里的那条[我陪你一起面对]的感动中，怎么看江陵都感觉怪怪的，有些别扭。

她穿得很暖和，从家里出来这一路上又走得有些急，这回儿再一进到室内，甚至隐隐有些冒汗。

脱了外套搭在手上，她看着江陵，思索片刻，本意是想缓和气氛，说出口的话却一如既往的生硬。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陵在漫长等待中被冻得冰冷的身体正在逐渐回温，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可紧接着竟然听到陈轻以一种真挚的疑惑问出这句话后，他一怔，旋即感到无奈又好笑。

低头拍着裤脚上沾到的雪花，他头也不抬地说：“担心你，算不算事？”

陈轻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话语搞懵了，坐在那里半天后憋出了一句，“我没事。”

“......”

江陵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她破坏氛围的天赋了，叹了口气站起身，转移话题，朝着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将衣服穿上，“别贪凉，这种天气一不注意就感冒了。”

陈轻与他对视了半晌，随即“哦”了一声。

然后将刚脱下的衣服穿好，还拉上了拉链。

做完这一切的她，却并没有坐下，而是再次朝着门口走去。

“走吧。”

江陵一愣，“去哪？”

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她半边身子靠在推门而曲的手臂上，外面的寒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陈轻半侧着身子，从口袋里捏出来了一张身份证，同时回眸看向江陵。

那一瞬间，江陵看到陈轻眉宇间那独属于她的矜傲又回来了。

“去警察局。”

银白色的大众在马路上飞驰，两侧昏黄的路灯透过玻璃窗照亮了陈轻的半张脸，须臾后光影往后移拖，离开了她的脸颊，落至她的肩上。

暖光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薄薄绒布，让她整个人变得柔和又坚韧。

江陵坐在另外一边，单手支着下巴靠在车门上，注视着她的方向，一双眼眸炽热如星辰。

他其实一直都知道陈轻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她拥有着坚不可摧的精神内核，足以抵御一切外来伤害。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三中最差劲的后进生，但江陵却知道，她不过是志不在此罢了。

投身音乐中的她强大又果敢，俏皮地将每一个音符轻而易举地玩弄于手掌之间，仿佛是上天孵化到人间的一个精灵，在人间转悠一圈后，又抖动着翅膀飞向赤诚浪漫的岛屿。

窗口顶部的横条将光影切割成两段，亮的在陈轻那儿，暗的，则尽数罩在自己身上。

他恍惚间蓦然觉得自己好像是生长在阴暗湿黏下水道里的可怜虫，贪婪又不知天高地厚地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明光下耀眼的神明。

光影与人像交汇，他一时分不清自己是渴望神明，还是觊觎落在神明身上的那道圣光。

警察局很快便到了。

门厅上方有两轮硕大的白色照明灯訇然照射而来，亮白的光流像是要将他灵魂深处的污垢洗涤干净。

他从飘忽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压下不断翻涌而上的自我厌恶，下车，陪着陈轻一同进去递交材料。

心里的那股挫败感却愈发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