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明年岂无年

Elise老师对着搂着李开洋的张冠华深深地叹气，这已经是这节钢琴课上张冠华第三次打断她了。　　开完刀的李开洋不适合大跑大跳，春节前的天鹅苑小区也冷清了不少。富豪们像迁徙的候鸟，或是衣锦还乡，或是在暖和处过冬。张冠华便决定抓紧年关的尾巴，让李开洋在家里好好补习，什么钢琴课语文课统统安排进来。张冠华幻想着自己的外孙能像抖音上的钢琴小神童那样，在指尖流淌出各种各样流利优美的乐曲，比如莫扎特、巴赫、贝多芬，还有，还有，就是不知道毕加索弹不弹钢琴。语文也是必须的，到了除夕夜，她要给李开洋换上精神帅气的红色小唐装，对着镜头录一段给老李的拜年视频，还愁没有大红包入账吗？　　可惜爱放卫星的张冠华遇到了实干派Elise。Elise对于李开洋这个学生早就不抱什么大希望，每次回家都不好好练琴，留到上课的时候练习，陪着上课的也都是筠姐。筠姐看着五线谱上的蝌蚪发愣，她也不耐烦接管陪李开洋练琴的差事。李开洋就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学着，一本薄薄的菲伯尔第二册都还没啃完。　　这节课Elise老师进门就看到了追着李开洋喂饭的张冠华，张冠华端着一碗芝麻糊，求爷爷告奶奶地央求李开洋再进一口，大有古时候太监劝皇帝为了天下万民保重身体的架势。筠姐照例给Elise老师倒上满满一杯的温开水，她知道给李开洋上课费耐心，更费嗓子。　　“啊呀呀，这就是伊里斯老师吧”，张冠华的英语发音和围城里的李梅亭不相上下，“老师真漂亮，老师结婚了吗？”在张冠华的世界里，美丽是对一个女人最高级的赞赏。而一个美丽的女人应该结婚，在她心里，就像人活着要吃饭一样自然。　　“开洋外婆好，”Elise老师礼貌地点点头，“还没结婚呢。”Elise心想她现在好不容易能收六百块钱一个小时的课时费，恨不能每分每秒都拿出来算钱，有什么时间结免费的，甚至倒贴男人钱的婚呢。　　张冠华还是尊师重道，她拿出了许可儿买来家里的生椰拿铁泡芙招待Elise，又拿出了一罐牛初乳，“老师别喝水，喝这个健康饮料，洋宝爸爸公司生产的，喝了对身体好。”张冠华扭动着身子一屁股在三角钢琴后的沙发上坐下，掏出手机开始刷抖音：“老师，你们赶快上课。我在后面看看。”　　 Elise的这堂钢琴课就在张冠华手机外放的“家人们，今天我把价格砍下来了”的嘈杂音频中不伦不类地开始了，雅俗共赏，中西合璧。　　许久不上课的李开洋的心思跟着叮叮咚咚的琴声飞到了天边外。Elise让他把手架好，不能让小房子塌掉，他吊起了手腕，不一会儿就嚷着指甲痛，张冠华赶忙给李开洋剪指甲；跳音应该要贴着琴键跳，李开洋不听Elise老师的示范，重重地把手从半空砸到琴键上，像一只以头坠地的壮烈牺牲的鸟，张冠华从后面阴森森地凑过来：“老师，这个弹法没有练成天才，手都坏掉了呀。”　　“老师，我感觉你上课的办法不是很科学”，张冠华满眼怜爱地看着李开洋，“我们开洋都学了快两年了，怎么还在弹这些那么短的曲子，调不成调，他之前还会给我弹个儿歌听听，现在连儿歌都没有了。”李开洋正狼吞虎咽地吃着张冠华本来给老师准备的生椰拿铁泡芙，香甜的椰子咖啡奶油像充盈的空气，和脆脆的酥皮一起安抚了李开洋上完钢琴课堪比上坟的心情。　　 Elise老师耐心解释道：“开洋转到我这里也不过三个多月，他之前的钢琴学习根本是错的。既不学习乐理知识，也完全不认谱，之前的老师弹一段，他凭记忆力重复一段，指法、节奏、音乐性完全都是不对的。改正坏习惯，比养成好习惯还要难呢。您别急，我们慢慢来。”Elise老师见多了望子成龙的家长，已经形成了一整套娴熟的应对方式。　　“老师，那既然他现在不学什么难的曲子，那您要不给我们打个折？”再娴熟练达的人精到了张冠华这里也会明白何为乱拳打死老师傅，“您别看我们住这么大的房子，开销也大，我总要帮我女儿省一点钱的。”张冠华说着攀上了Elise老师的胳膊，一副亲热的不容拒绝的长辈做派。　　“对不起开洋外婆，”Elise老师平静拒绝，顺便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我这里不打折，如果您觉得价钱或者教学方式不合适的话，等之前开洋妈妈给我的课时费用完了，我们再讨论要不要继续上课吧，我后面还有一个学生，我先走了。”　　张冠华对着Elise老师离去的背影厌恶地撇了撇嘴：“这个老师架子大得来，都不肯教我们洋宝弹好听的儿歌，还不肯打折，真当我们人傻钱多啊！实在不行我们再去找一个老师，又不求着她！我们洋宝那么聪明，不给老师花钱，自学都可以的呢！”　　张冠华边抱怨边踩着拖鞋走到一楼的公共卫生间，筠姐在里面洗衣服，她不管不顾地脱下裤子，坐上马桶，刚要和筠姐再抱怨一遍糟心的钢琴老师，筠姐吓得立刻跑出卫生间去，站在墙边，强压住心里的恶心：“外婆，你上厕所讲一声呀！等你上完，我再进去洗衣服哦！”　　张冠华满不在乎道：“哦哟，大家都是女同志，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快点把衣服洗完，马上要过年了，我带你和洋宝一起出去逛逛街，你来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