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真漂亮

【本文中出现的所有人物，情节和地点皆为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筠姐第一次到天鹅苑是十月份的一个下午。天还是热，但是过了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她从斜挎的小包里掏出身份证，交给门口表情模糊的保安登记，人家干活仔细，一个一个数字誊写。筠姐等在保安亭外，背上沁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其实不好叫保安，上一份工作教会她的是这种物业管理人员都要叫管家，小青年一个个穿得西装笔挺的，但一看就是公司发的统一定制的粗料子，衬衫也是硬挺得不像话的免烫款。男的个个抹一点点发油，女的不好披头散发，不是一个素马尾，就是一个丸子头。在这种小区里做事情，体面是第一要紧的。　　管家登记完了，把身份证交还给她，指点一座的走法。　　“喏，进门左转，沿着大草坪一直往前走，走过去第二栋就是了，进门再找管家给你按电梯。”　　这位管家的话还没落，一辆车缓缓开入正门，管家脸上的笑容紧急集合，卡着电子播报器里传出的人声，向车里的人招手示意。　　“叮——”　　“欢迎回家！“　　筠姐暗暗把这个小区的物业服务水平和上一份工的对比。管家工作好像更细致一点，上一份工门口的查岗没那么仔细，问问是来做什么的，有时候忙起来眼睛扫一扫大差不差就让进去了；业主们的车回来了也没那么热情，她开车的次数多，没听到欢迎回家，也没有被招过手。不过可能人家也晓得她不是业主，用不着对她出力的。但还是老牌豪宅小区的整体水平更好。筠姐的上一份工在的地方也不能叫小区，是一栋高级公寓楼，在顶昂贵的商场上盖。有部分是穿得山青水绿的企业高管，在这种家里做的阿姨最有福气，通常怨言最少：雇主们都在叫得出名头的大企业做事情，忙得在家里出现都不怎么有空，阿姨们做起事情来也爽气，没什么人气的家里做起卫生简单。　　她没那么好的运气，但也不算太坏。她的老板是一对年轻小夫妻。做了几个月也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行当，吃哪口饭的。两个人的作息像躲猫的耗子，连带着搅得她和另一个许阿姨也昼夜颠倒。白天在家里走路要轻手轻脚的，吸尘更是不敢开。但作息乱也有乱的好处，省了一顿做早饭的功夫，晚餐通常也不用做，他们都在外面寻开心。唯一要卖力气的是两夫妻中午起来后的那一餐：男的要吃点顶得住的东西，煎牛排炖排骨；瘦得像支细脚圆规的太太掏出的减脂食谱也要按照顺序做。她是最擅长料理汤水的，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点看家本领，变着花样努力了一阵子：什么祛湿的薏米山药老鸭汤，清润的海底椰竹丝乌骨鸡，还在楼下商场的超市里买到了黑蒜头，熬了一锅浓浓的黑蒜头猪软骨，吃得女主人眉开眼笑，给买小菜的钱也豪爽。这是筠姐第一份打的住家工，小区里的同行和家里的同事都告诉她买菜钱怎么花怎么记是门学问。最开始要老老实实，手脚不干净的很快会被主人发现，和中介讲一声就把你换掉了，那牌子就塌掉了，做久了之后能开开小差。　　“有钱人帐算得更精”，许阿姨比她做得久，长手长脚干活麻利，和女主人讲得话多一些，熟络一些，私下里也摆摆老大姐的架势，教刚入行的筠姐一些规矩。她们经常应女主人的要求去商场负一楼的超市采购，四五个一桶一百来块的进口苹果，三百多一盒的草莓，还有千把块的日本瓜都是购物篮里的常客。筠姐做了几个月晓得了苹果个数太清楚不好先拿了吃的，草莓自己也可以多吃几个。不过女主人也不小气，时常招呼她们随便吃，不知道是不是假客气。　　夸有钱人不小气好像学校里老师说学生有潜力。要是我住这样的房子，过这样的日子，我比她更不小气，筠姐心想。　　等到筠姐人站到新雇主门口玄关的时候，还在脑子里回味介绍自己来试工的同乡姐妹的话，“现在做的也是我们的一个老姐妹，家里人口蛮简单的。妈妈带小男孩，还有小男孩的外公，孩子要搭把手的，家务就是老几样，套内三百多平。每月休四天。妈妈不怎么在家的，做饭也不挑好吃难吃，老人还不到要照顾的年纪。7000块一个月，去试试看。”知道她现在的雇主要出国移民，她还没着落却又不能断档的同乡姐妹之前在微信电话里絮絮叨叨和她讲这位新雇主的要求，“现在做的阿姨太串，和女主人脾气不对付，你性格软一点，适合的”，也许是怕工资不够有吸引力，对面再补一句，“明面上工资是不算高，但住这种小区的人心里有数的，你把小孩子带好了，把家里收拾好，红包不会少的”，最后的最后，对面促狭着调笑，“这个女主人之前说不要结婚的阿姨，要没有伴的，你正好适合。”　　她是没有伴的。前半辈子有伴的好处是没享到的，千挑万选的老公结婚后先是在厂里打架被开除，然后学人家创业把家里的房子创掉了，还黏了一身债。分居离婚已经耗光心力了。四十几岁出来给人做保姆阿姨也是无奈之举。好在女儿争气，在家里吵得砸碗砸杯子家外面被泼红油漆的光景里到底把书读出来了。女儿今年大二了，她再做几年攒些钱，把小姑娘送到外面去读研究生。想到这里，筠姐下意识地也学门口的管家让脸上的笑容像做操一样紧急集合。打这份工，一定要多笑，要和气。　　她把身上特意换的半新的运动衫再拉拉平，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