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执炬
日升月恒,斗转星移。
谢怀瑾收到楚如攸寄出的第四封时,已是九月初秋。
展信。
“怀瑾兄,见字如面。
闊儿近来可还安好?可有给你们添麻烦?眼下战事已起,长姐身体经受不住长途跋涉,如攸实在分身乏术,还望谢兄对楚闊多加照拂。如攸知谢兄不愿两国交战,但天下大事,你我又何其渺小。唯愿海晏河清,四海升平之时,你我还能一起把酒言欢,畅谈天地。”
谢怀瑾拿着信读了好几次,连院中练剑的楚闊都看不下去,忍不住吐槽道:“姐夫,你想我阿姐的心,我们大家可都听到了!”
侄子们也跟着楚闊起哄,一下让谢怀瑾的脸害臊得红到脖子根儿。
提着剑就要去和楚闊过招,没几下,楚闊那小子就像泥鳅一样溜走,跑走时还不忘再次打趣你。
谢怀瑾看着那群在你眼前玩闹的孩童,只觉天真实是难得。眼下的局势于南理国十分不利,大郮朝地大物博,出动的兵士接近南理国的三倍。你虽带着家中一众小辈退居后线,可你深知,若父兄在前线溃败,自己迟早也会有上阵杀敌的那一天。流血漂橹你实在不愿看见,可国破家亡时,又怎会苟且偷安?
世事总是不会轻易的按照人的想法发展,就如同现在,谢怀瑾内心已隐隐预感楚如攸不回再回南理。
入冬后,长姐的病情急转直下。前几月尚能在天气好时在院中走上一会儿,如今已是病到无法起床。楚如攸整日不是守在楚如宁的床前,就是在炭炉上煎药。偶尔会抽出一点点时间和魏安见上一面,其实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聊的。
楚如攸总是很有分寸,从不过问魏安背后隐秘之事。她觉得自己更像是魏安养的外室,她满足他的需求,他给她足够好的药材和安全保障。她也从未问过,那日离开魏府时,为何会听见其她女子的声音?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魏安会真的娶她?
魏安也同样将分寸把握得很好,那些对楚如攸的荒唐和逾越之举从未当着外人的面展露。
庄子上和魏安府中的人都明白他们两人之间不一般的关系,但却没有一人敢对楚如攸表达出轻视之意。
有时候楚如攸会想,也许魏安是爱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将那串珊瑚珠一直戴在手腕上,哪怕被勒出痕迹也不肯取下。可大多时候楚如攸都觉得他是不爱自己的,尽管身体交合多次,但彼此却未有一次交心。
他的身上有几处刀剑伤过的旧痕,楚如攸能猜到几分他心分的仇恨。在触摸到那些伤痕时,楚如攸也会忍不住动容心疼,可再深入的情绪却是被理智压制。
腊月十八,可能是因为节庆的氛围,楚如宁的病情似乎有一些好转。那天,楚如攸不知道魏安在房中说了些什么,只是魏安一出门便对自己说:“如攸,明日成婚!”
婚礼那日,天晦大雪,一片素白,长姐端庄坐于正堂之上。
魏安着一身绛色公服,紧握挚爱之人,眉眼舒展。
楚如攸穿戴着繁复的青绿色礼服,金银钗钿装点着头饰,襦裙坠地,与魏安携手共步中堂。
互行拜礼之时,魏安的眼神落在楚如攸的身上,只一瞬,又悄悄移开,不敢对上她的眼神。纵有千般理智,那一刻,魏安心中也满是对未来的期翼。
正堂圈椅之中,楚如宁看着眼前的这对新人,病容全褪,似恢复了往日的容光。目光落在父母的牌位之上,楚如宁想,如此,也可算是对得起父亲母亲?攸儿已找到属于她的幸福,自己便可安心离开。
洞房之中,楚如攸将头轻靠床架,算来已是第二次穿婚服。这次却与上次不同,这次是真的嫁人,不是假成婚。心境也自然与上次不同,这次她想,与君相携老,此生不离。
花烛之夜,楚如攸将心身全然交付,试着第一次完全信任一个人。
三日后,北门外。
“应该不出两日,王乾便会完全攻下南理,你可准备好了?”魏安稳然坐于马车之中。
“景年放心,半数精锐不日便可抵达。北境有父亲镇守,我们只管放手一搏即可。”李培立于马车旁,神情却是凝重。
终于还是忍不住,李培担忧问道:“她可知如今这一切皆是你的谋划?”
魏安紧握手腕之上,楚如攸送的那串珊瑚珠,微微摇头道:“不知。”
“景年,可知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李培言语恳切。
若有一日诚如李培所言,你想,纵是焚灭此身,也绝不放手。
庄园之中,楚如攸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响彻整个空间,一双瞳孔遍是杀气。不顾身份,不顾大雪天气,不顾生死,楚如攸提着剑,策马奔向杨府。
院中魏安领头的下属在听到楚如攸的声音后就立刻冲进房中,只见岚儿跪在床榻旁哭泣,床上的楚如宁已是命殒。眼看事情失控,急忙命令一人去通知庆云,其他的人都骑马追上楚如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