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当真是小瞧了你,有人为你冒死入宫,就连楚王裴衍也替你出面求情,好大的脸面。”
“我与阿姆情同母女,自淮水失散必定日夜追寻,君上明鉴她非心术不正之人,铤而走险只为见我一面,至于楚王身份尊贵,绝非我这样的无名小卒可以攀附,出面解围也只不过是可怜我罢了。”
说这话时秋英明显底气不足,子清关心则乱有错在先,被人抓包处境被动只能厚着脸皮前来求他,还有楚王,二人明显不对付,在宗溯面前她必须与他划清界限,更何况自己与他确实只有数面之缘。
甫一见他时,既意外又惊喜,有种身在异乡偶遇故知的亲切感,可惊喜之余又揉杂些许尴尬与羞赧,没想到自己又以这种糗态出现于人前,更没想到以他尊贵的身份竟会为自己说话,哪怕了了两句她已感激不尽。
面对宗溯,秋英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永远猜不透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在想什么,就如现在,她悄悄将手中的长簪藏于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心虚胆怯任凭处置。
秋英的小动作宗溯早就看在眼里,幼稚可笑,凝视着鲜血淋漓的脖子,沉声呵斥:“谁给你的胆子敢以死胁迫,你以为你是谁?既想死就别在这装腔作势,好好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小民也是情急智生才出此下策,绝对没有不敬之意。”
“孤生平最讨厌受人拿捏胁迫,你蔑视君威罪加一等,若不好好惩戒当孤好欺不是?”
不看光听,秋英都能感受到他那咄咄逼人的凛冽气势,咬牙切齿语气寒肃。
他当真被激怒了。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任他如何奚落自己,秋英逆来顺受委婉求情:“君上息怒,小女遇事失了分寸,愚钝无知还请君山海涵莫要计较,千万不要伤我阿姆性命。”
宗溯不以为意,冷声道:“今日她既有本事混迹入宫,他日便能助你逃之夭夭。”
秋英摇头:“不会的!若无君上开恩,纵然我使出浑身解数也走不出这深宫大院,就算出得去也得顾忌我阿大安危。更何况招揽一事早晚会有决断,君上总不能关我一辈子。”
此言不虚,可这话从秋英的嘴里说出来让宗溯多少有些不痛快,还没反过神,又听她继续说道。
“若君上肯饶过我阿姆,我请求迁居出宫哪怕是入大狱也心甘情愿,我本就不是这宫人,一来久居于此多有不便,二来,囿于牢狱插翅难逃。”
说完,秋英双膝跪地梗着脖子信誓旦旦赘了一句:“请君上成全。”
这话在别人听来言不由衷像是在意气用事,可于秋英却是真情实感,王宫虽好但她不喜,终日察言观色仰人鼻息,倒不如找个安生地呆着。
同样没有自由,却过得踏实安稳。
从她的坚定话语中,宗溯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反感与排斥,入宫一月余,好吃好喝伺候不见半点长进,宁可受皮肉之苦也不愿在这里享清福。
放着通天大路不走,非要往泥缝里钻,好赖不分。
心中突起躁郁如暗流汹涌一触即发,带着不容质疑的威慑力,肃声道:“孤若告诉你,那妇人这会儿已死于利刀之下,一命归阴,你当如何?”
秋英骤然抬头,直愣愣地盯着他,双瞳惊颤一句话也说出,脏兮兮的脸蛋登时没了血色。
她一只手攥紧衣襟,眼含泪光,鼓足勇气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真的?”
声音哽咽,艰涩无比。
宗溯侧身不去看她,昂头挺胸面色阴寒不见半点动容。
沉默以对。
秋英突然有种被撕裂的绝望感,绷紧的心弦彻底断开,万箭穿心如坠深渊,情绪失控再也绷不住了,豆大的泪珠盈眶而出,划过脸颊落于陈旧的衣衫之上,晕染开来。
无声无息的流泪,惹人同情生怜。
就连立在门旁的存诚都有些看不下去,他实在想不明白,方才主子爷明明下令先把人拘着,为何要瞒着秋英说此狠话,若不是他亲耳听到,看主子爷那声色俱厉的模样还真以为是自己听差了。
良久,秋英双手杵地失魂落魄地慢慢爬起,没有疾言厉色也没有嚎啕大闹,披头散发眸光呆滞,任眼泪肆意横流恹恹地转过身向前挪步。
目中无人,不顾礼数。
宗溯长眉斜挑眸色沉厉,朱唇半启愈要将人喊住。
这时,秋英停在原地,侧脸回望,光影之下轮廓起伏分明,清秀的眉眼间藏着浓重戾气,不复往日的柔静温婉。
“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汝不可及!”
带着无比厌恶的口吻一字一顿地说道。
呼吸憋滞,瞬间天旋地转眼前摸黑,双腿无力身子松软一头栽倒地上,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