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傍晚时分云霞布空，夜幕低垂光影绰绰

一处四周搭建竹棚的宽敞院落内，噼里啪啦，砰嗙有声，棚中炭火高燃，火花四溅热气蒸腾，让人一走进去就有种炙烤冒汗的憋闷感。放眼望去，数十个熔炉交错排列，里面堆放着大小不一的铁石，人力拉动风匣子往炉膛急急送风，炉火燃旺火光四射，铁石在高温焠烧中变得红彤彤，时不时飞溅出烫人的火星。

几十口半人高灌满水的大瓮临墙而放，一来是为了低温冷却来回取用方便，二来为防不慎走火以备不时之需。角落的铁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模具，地上堆积着不少待加工改良的铁制半成品……

虽天气日渐清凉，忙碌不迭的匠人们却面色通红汗湿夹背，薄薄的衣衫湿漉一片，在炙热火光的烘烤中，黝黑的皮肤泛着锃亮的油光，汗水顺着面颊落如雨下，滴到炉壁发出“呲—喇”水汽声，水火相斥瞬间消融。

匠人们各司其职又相互配合，肌肉结实的手臂一放一收，挥动手中的大锤小锤，将烧红的烙铁放于铁砧上下反复击打，撒入灰白硼砂排除杂质，待成型后再次放入熔炉进一步淬炼，火候恰到好处时取出继续捶打，如此循环往复，耐心细致千锤百炼，方得称手利刃。

正瞅着快要到开饭的时候，后院居所边角的低矮小屋便是灶舍，小屋内烟熏火燎热气腾腾，炉膛里燃着麦梗，一股股带着饭香的白雾从笼屉的缝隙蒸腾而出。

灶台前，一个身形纤细苗条的年轻女子蜷坐在小杌子上，身旁绕着一只竖着耳朵的小黑狗还有一只全身灰黑相间正用爪子滚石子玩的的猫咪，两只小家伙安静作陪相处融洽，女子手里拿着几张泛黄的草纸，借着忽明忽暗的火光见缝插针用烧黑冷却的木炭在纸上写写画画，余光盯着炉火时不时地往火灶里添送麦梗。

火光柔亮，照红了女子娇嫩如玉的面颊，螓首侧颜，几缕零乱映着金光的发丝随意遮挡在额前，一根乌黑溜长的麻花辫子倾泻于腰间，一双沾满灰尘黑瘦的小手左右忙碌。

“旺——旺——旺”

屋外突然传来几声邻家刺耳的犬吠，身旁小黑狗闻声嗖一下蹿跑出去

女子听声放下草纸，掸了掸沾在身上的草屑，人还没来得及站起，就听说门外有人招呼——

“呦……，王阿嫂来了，今儿个这是又来找英姑的吧？”

“哈哈，可不是，这三天两头往这凑，俺都怪不好意思哩！”

“这是说哪里的话，嫩要是真给英姑张罗个好婆家，俺们感激还来不急呢！”

“这事好说好说，你家姑娘可在？”

“……”

门外俩人正哈哈说笑功夫，就听见人往灶舍这边走来。

门扇虚掩着，不多时就被人轻轻推开，屋内的女子站在灶台前，与进来的中年妇人打了照面，笑意盈盈，轻轻唤了声：“婶子”

又指了指脚边的杌子，示意让她坐下。

被女子唤作婶子的妇人是这十里八庄有名的媒婆子，人精明干练又认得几个字嘴皮子功夫了得，平日里干给人说媒作亲营生，村里人都称呼她王喜婆。

王喜婆进了屋，见她一个人低头忙着，没着急落座而是靠墙根一旁站着，话未出人先笑，笑了两声又开口问道——

“英姑，上次婶子给你说的青山村田掌柜的二公子，你可有考虑？”王喜婆心直爽快，说话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明来意。

而这妇人口中英姑正是秋氏大当家秋正道唯一的闺女——秋英，十年前父女二人从河南豫州跋山涉水来到虞池，带领秋氏大部分族人在此安家落户，在她印象里自从阿娘去世，自少时就学着操持家中大小事务，得闲时研学求专为父分忧解难。

刚来虞池人生地不熟，年纪尚小足不出户很少在人前抛头露面，后来家里重操旧业，干起打铁铸器的营生。随着规模不断扩大，家里还招了不少学徒，乡里人上门求技的人络绎不绝，十里八乡的民众也都慕名前来。

偶有见过秋英的人都对秋正道这个待字闺中的闺女过目不忘。

人长得水灵秀气不说，性子也好，见人谦和有礼乖巧伶俐，话虽不多，但极讨人喜欢。

只可惜……

好在瑕不掩瑜，随着年岁渐长，前来上门说媒求亲的人倒也不少，可到最后皆无疾而终没了后续。

正瞅着人没嫁出去，王喜婆隔三差五的往这跑，一来二去倒成了这里的常客。

收人钱财与人办事，今日一早那田掌柜又托人送来厚礼，嘱咐让她再多跑几趟，替他二儿子好生说道说道，若是亲事能成，明年给他老田家添个一儿半女，定会以重金酬谢。

王喜婆内心雀跃，一门心思想成就此等美事，奈何这秋英的性子温吞，于亲事没半点积极。这剃头挑子一头热，别人磨破了嘴皮子再急也是徒劳。

王喜婆立在一旁见她迟迟不回话，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唠叨起来：“英姑……，婶子知你人俊能干，老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