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秋英将想法如实告知,许是一惊一乍的生活过惯了,秋正道与子清淡定不少,一码归一码,子清虽气终究放心不下,在征得秋正道的应允后决定陪秋英一同出山。
倒是布塔拉与妻子宏美苦口婆心地劝阻,让秋英知难而退。
山遥路远若无向导必定艰辛,秋英只道——自己当初本就是奔赴仓离探矿,所以对那一带的地形地貌做了细致研学,如今正巧派上用场。
灾疫凶猛难控疫民积聚条件可想而知,若无医无药防治不当,单凭一腔热情恐怕也难逃染病厄运,秋英从容回复——独木不成林,有汉庄跟一行卫卒陪行,最重要的有医士白仙人在,吾惜命如金,自当珍重。
交界地带政令不达民风彪悍,本就受人驱任其赶自生自灭,民愤空前高涨,贸然闯入恐怕还没等施救就被人绑了,秋英笃定——饥不择食,寒不择衣,命悬一线之时但凡别人给予一丁点生机就不会拒绝,再彪悍再骨硬也不该放弃最后的救命稻草。
又不沾亲带故的为何要舍命冒险,秋英话转话风轻云淡——一腔热血无处安放不如做些扶危济困的好事,亦如当初来这里。
君上可允?
他是他,我是我,无须任何人的应允,承蒙收留暂居于此感激不尽,吾意已决出夷入险,安危存亡与尔无干。
总之布塔拉与宏美不管说什么问什么,秋英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一番激烈争讨后,布塔拉被秋英身上的果敢、冷静、睿智所折服,柔弱沉静的外表下是如磐石般强大的心志。
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单纯稚嫩,心思缜密得可怕。
劝阻无果,末了布塔拉实在不放心提议派些得力人手跟随左右。
秋英当即婉拒,一来琢光山地脚隐蔽如世外桃源,族人从北境避难隐居至此,难得有个安家落脚地,绝不能让这来之不易的宁静安谧受到叨扰,况且以塔布拉的身份不宜抛头露面,二来,这里初历天灾又破例收留虞池乡民,缺粮少人急需可用之人操持奔波,再加上宏美二胎上身,身乏体困孕吐厉害也需布塔拉的陪伴。
还有一个缘由秋英没明说,因某个不为人知的私心执意不想让布塔拉以三州旧部的身份插手此事。
思则定,定则干。
出发前几日,大家伙分工明确各司其职,秋英跟子清备好衣物与口粮,根据以往瘟疫传播的经历夜里掌灯通宵缝制面衣用以遮蔽口鼻。
白仙人半道折回夜以继日地研配药方,为药效精准更是以身试药。
汉庄带领乡人则根据白仙人开出的方子按图采药,通风晾晒研磨,接应粮草筹钱备马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做最充足的准备。
就连秋正道也不闲着,坐在门槛上单手持刀一脚踩住磨石将侍卒们刀剑磨得锋利锃亮。炎炎烈日汗如雨下,一坐就是半晌。
久别重逢,一向强势威肃的秋正道仿佛脱胎换骨变了个人,虽依旧寡言少语,但对人对事淡然处之,通情达理得让人感到不真实。
秋英问他为何不反对。
秋正道用历经沧桑浑浊深沉地眼神看向自己唯一的女儿,也是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两鬓斑白眉宇深锁,用经岁月磨砺沙哑的嗓音轻轻道了一句:“子之乐即吾之喜。”
一言矣,辛酸亦心酸。
秋英眼睛红红的,沉默良久,声音哽咽:“女儿不孝。”
“你好好活着便是尽孝。”
秋英连连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斗转星移,前路匆匆且漫漫。
启程踏上通往深山老林的路,从碧空松涛到峭壁生辉再到踏月追星。
蚕丛鸟道颠得人想吐,秋英却感到惬意,甚至于忘却此行目的,将身子探出窗外闻车马辘辘,望夕阳余晖,摊开掌心拂过花叶感受天地间一草一木的灵气。
子清笑她没心没肺。
眺望远方也知前路艰险莫测,好日子没几天了。
果不其然穿过护城河第一道坎便是出关,因官路封锁河道上闸,再加上边地屯兵设下道道关卡,若无特批文牒想下山比登天还难。
虽有汉庄在但天高路远谁也不识谁,汉庄拿出腰牌守卒看了半天不为所动,最后才知他们压根不识上面的字,入伍半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伍长,什么令信见都没见过。
守卒撑眉努眼警告道若想出关必须有大将军亲自批令,再胡搅蛮缠立马当乱民论处。
这是张豁的地盘,估摸这段时日正忙于西征调兵之事,皆传张豁治军有道律法严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不认自己人,汉庄又急又气。
若在这时候去找张豁准不准先不说,一来一回少说十日,再耽搁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最后迫不得已,汉庄只得动武硬闯,体谅守卒不易干脆将腰牌留下让下边人拿去交差,临走时自报家门,只道届时会亲自登门向张将军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