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陆司望不会知晓孤独的少女冲进夜晚的雨幕中,双手不停抚摸凹凸不平的沥青地面,只为找回一个旧铃铛;也不会知晓怕生的少女每天跑去精品店,竭力克服心理障碍与人交流,再遭别人的冷眼,只为了买个一模一样的铃铛。
旁人看来或许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可铃铛就是经他的手,回到了许宿这里。
失而复得的欢喜溢满心间,许宿拿着铃铛挂坠左看看右瞧瞧,迟钝地发现了一丝异样。
从她在医院醒来起,她的小铃铛就一直是“哑”的。
在医院里无所事事的那段时间,许宿拿着铃铛观察了好久,才发现铃铛里面悬着的金属小锤坏掉了。
她也没有打算修,她想也许那是铃铛原本的样子,她不愿破坏掉。
因为她的记忆被剥夺,不算是原来的她,希望她身边唯一的物件能保持最初的模样。
不过重新回到她手里的小铃铛,轻轻一晃即发出清亮的响声,显然被修好了。
是谁修的不言而喻。
难怪隔了那么多天才还给她。
许宿害怕一切变化,包括身边的物品,可这修好的铃铛却没有激起她的负面情绪,反倒在她黑暗的心房投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
八月末的时节,雨水滋润的已经不是新生的嫩芽,而是大树的繁茂枝叶,雨滴顺着树叶的纹路流淌,滴到了泥土里。
嘀嗒。
冬眠睡过头的一棵种子,藏匿在雨珠里,滴溜溜一起坠入大地。
秋风可以吹熟丰硕的果实与庄稼,也可以轻抚迟钝的、稚嫩的新芽,让它安心成长。
——想见他。
没来由的情感犹如轻风,在平静的心湖吹起一阵阵涟漪。
许宿在黑暗中努力睁大了眼,却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她哪里看清过他呢?
她一共都没有见过他几次。
莫名其妙鼓起的勇气会被阳光晃掉,其余时刻都不敢正眼瞧。
可是她明明清楚地看见了,他深邃的眼睛里有大海,有阳光,有鲸鱼,有彩虹。
真的。
真的很想再看一眼。
仅仅是一眼就好。
思念给予人力量,许宿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伸手一拍墙上的开关,节能灯管一下子就亮了。
但灯的瓦数可能本就不高,使用时间也久了,灯管两边发黑,都没能把这不大的卧室照得多亮。
许宿移步到书桌前,把被收到桌底的凳子拉了出来,木质的凳腿发出吱呀一声响。
许宿坐了上去。
不知道上一次坐到书桌在是什么时候,桌面上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伴随着许宿的动作,灰尘腾空而起,在半空中浮荡。
书本在桌上堆叠两年,仅是封皮被风化得有些褪色,大致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好像许宿昨天才在这里写过作业。
许宿心绪难平,手忙脚乱地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草稿纸——是复生纸,灰色的,又打开一根中性笔的笔帽。
写什么呢?
不用脑子去想,笔尖似能听到人的心声,轻触着纸面,记下以下内容。
[洗衣粉。橘子味。
伞。
白色T恤。
薄荷味口香糖。]
全是关于他的一切。
许宿紧紧盯住那几个字眼,盯到眼眶发红,纸张都快破出个窟窿,脑海中也没能拼凑出那少年的面容。
皮球一点点泄了气,一如许宿。
她想见他,想再看一眼他眸中的碧海蓝天,可她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更没有再见他的理由。
人太紧张,就会漏听一些重要信息。
比如陆司望那句“记得谢我。”
-
落日残阳下,许宿凝视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一路走到了一中校门口。
她今天也有好好工作,不过五点钟下班的闹钟响起,许宿没有按原本路线走去回家的路,而是茫然转向,停在了学校的大门外。
准确地说,是校门外的一隅视觉盲区,周围有葱茏的灌木遮挡。
站在这里的人能看见从校门里出来的学生,对方却只看得见灌木丛。
许宿记起,少年曾从这扇大门走出来,应该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她紧张又害怕,怕过一会儿鱼贯而出的学生,她被密密麻麻的陌生人包围,只想想都快喘不过气。
可想念一个人到极致,或许就是可以克服自己最恐惧的事物,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只为看他一眼。
放学的铃声响,是首励志的流行乐,回荡在偌大的校园里,竟生出几分磅礴气息。
校园里逐渐传出一些嘈杂的脚步声,以及学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许宿无意识屏住呼吸,身子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