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瞧着越发沉闷了。
好好一顿年夜饭,吃到最后也有些乏味,席上众人兴致都淡淡,闲聊几句便散了,各自回屋守岁。
只有姚思源年岁小,玩闹不够,吵嚷着要放炮竹。
对于小儿子廖姑母向来是有求必应,当下便领着他去院子放,姚书萱却推说身子不适先回了屋。
毕竟还有一个小辈在,廖姑母客套的叫廖文茵也去玩玩,廖文茵笑着给拒了。
“不了姑母,我还赶着去柞红轩瞧一眼。”
听闻是去瞧白雉,廖姑母脸上的笑意略淡两分,到底忘不了害了她女儿的罪魁祸首。
廖文茵恍若未见,面色如常地告辞。
转过回廊时,便听见小孩子极开怀的笑。
回首见廖姑母牵着姚思源的手,母子两个一处点着小烛仗,那火光如星子点点,映着天伦的笑意,叫人一时看得出神。
分明是团圆合乐的节日,少女脸上却徜徉着不显眼的悲戚。
虞娘跟着回首看了一眼,心里虽了然,没说话,给了她足够沉溺的时间。
直至姚思源手上的小炮竹燃尽,闪在少女眼底的光也随之暗了些,虞娘听见廖文茵淡淡的声音。
“走吧。”
便是在府里,也皆可听闻城内外的爆竹声,火光灿烂,耀目夺眼,一明一暗的晃在人面上,在平静的廖府中显得有些诡谲。
虞娘扣响门环,留在柞红轩伺候的老妈子上来开了门。
那老妈子心中是极不耐烦的,她自己也有儿子媳妇,也是家生的,若不是得了这个活计,今日合该也有半夜可以与家人团圆的。
开门瞧见是大小姐,面上也惊了一跳:“呦,小姐怎么有功夫来了。”
虞娘看她身上衣物穿的潦草,想必刚刚已是歇下了,只是如今方才刚过了晚膳,怎么也如此不尽心。
便皱着眉回道:“你这婆子,如何说的话,今日除夕夜,小姐来看夫人不是应当吗?”
那老妈子恬着脸,笑着刮了自己面上一下:“哎呦,瞧我这张嘴哎,咱们小姐如此孝心,是我污了小姐的名声了。”
虞娘没好气瞥她一眼:“罢罢,今儿团圆夜,你且家去吧,这儿有我跟小姐在,后半夜你再上值来。”
那婆子心中正埋怨这些,听及此岂不正得了意,忙千恩万谢的去了。
临走时又对虞娘叮嘱了,没事莫解开白雉,若再叫她伤了人,自己可不能脱卸的。
原来上次白雉动手伤了姚书萱的脸,廖喈虽难免觉得家丑,却也不好不对姚家有个交代,自此白雉便是在屋子里,也是被白布襟捆了手脚,缠在床榻上。
因着蝉蚕子母虫药效交融总会令人清醒一时,如此倒是便宜了虞娘每次来换药,既不必担忧白雉闹事,又以免外人发觉。
还是那间屋子,比起上次她来时更显破败。
想来是那婆子积日累月的在这待着,既不肯用心打扫伺候,有些不打眼的小物件也被偷着拿走,虞娘虽有察觉,每次也都恍若不知。
先进去将烛火点上,一盏几乎油枯的灯晃着近乎破碎的光,阴晦不明的打在那榻上之人的身上。
那女子鬓髻尽散,身上囫囵裹着棉衾,双手捆在一处,系在床梁首,双脚亦捆在一处,系在床脚横木之上。
这样的绳结系法实在是难受,白雉只能佝偻着身子歪侧躺在床上,瞧着像是困顿不堪,脑袋一点一点,只是双手费力向上举着,身子稍往前去便又被扯回身来。
廖文茵没有叫虞娘着急去换药,她并不想在今日这个时节面对清醒的白雉。
没得叫人想起那些年佯装承欢白雉膝下,扮演着一家合乐的日子。
居高临下看着白雉在床上勉强蠕动着的样子,少女眼中毫无怜悯,无不痛快的想着。
她就该这样。
想着虞娘曾说,白雉有时换药清醒着哀求给她个痛快,廖文茵面上掀起一丝残忍的笑意。
痛快?
白雉逼死顾霜岚,如今若轻易叫她死了,岂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中用?
实在也是因着今儿是个特殊的日子,难免心绪浮动,虞娘看她如此,又算着时辰快到了,便将她劝出去,她自己留在主屋内准备东西。
许是察觉自己的失态,廖文茵依言去了院子,昔年柞红轩内种满了的名花贵种,今日也只剩残败了。
倏然间,天空炸开一束巨大的爆竹花,遮住了里屋的惊呼声,廖文茵的那双凤眸中,也被金灿灿的火树银花照了个星灿。
她突然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知道,皇后禁足,不知今夜是否也有人同她一般,
热闹又寂寥的过着这个团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