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徽州午夜时下了一场雨,青瓦屋檐滴答着雨水,檐下火红的灯笼被湿气浸得发暗,石板地湿漉着,东方才鱼肚泛白,雨成雾还未散去,鸡鸣阵阵回响。
这一晚上吴嘉平睡得并不安稳,梦醒时恍惚回到城外的家,几次折腾熬到了天明。
她有早起的习惯,醒来时雨已经停了,觉得发闷遂步下榻推开轩窗观望,窗与户相连,推开窗便能看见整个宅院。
顾家住宅占地十多亩地,用瓦墙隔开分了三个宅子,顾济华为家主,占据仪门后的主宅,其余在主宅两侧开了旁门,供顾家二位少爷居住,吴嘉平现身处于侧宅主卧。
家雀停在树枝上叫嚣着,枝叶上水珠顺着叶纹滴落,被水浇灌的泥土透着独有的清香。下人门正在院子里修剪着花枝,丫鬟也早早守在门口,井然有序地劳作,甚至没有发出声响。
自觉起得不晚的她看到这幅场景哭笑不得,她还未梳头洗漱,这帮人早就忙活半天了。
门旁是一位面庞稚嫩的小丫头,大约十四的年龄,站在门边睡意朦胧,要不是推窗发出声响,真怕一个不注意栽下台阶。
“不知二少夫人何时起的身,望夫人不要责怪。”
这个小丫头被开窗声吓了一跳,对着吴嘉平探出的半个头行礼。
吴嘉平自小哪受人拜过,惊慌失措的表情不亚于眼前的小姑娘:“这不怪你……只是我早起的习惯,话说也难为你守在外面了。”
终还是小孩,听到主子不怪罪,面上没了惊恐,眉间荡开了笑,回答轻快了不少:“这是规矩,不当事的。”
随后转为殷切的询问:“二少夫人可须洗漱,我这就去打热水。”
吴嘉平浅浅点头,语气温和:“有劳了。”
小丫头见这位新夫人和蔼可亲,想着自己瘫了个好主子心生欢喜,连去打水的路上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这个院子由顾云舟居住,一个住时本就明净,除了昨夜雨水打下来的残叶便无他物,家丁随意扫了几下也就退下了。
吴嘉平合了窗退至妆奁处,胭脂水粉、木梳金钗均齐全,想到自己曾在大户人家当过女红,给那些小姐们盘过发,对于发髻款式有一定了解,不由往头上动起手。
她还在兴趣勃勃时门被推开了,是那个小丫头。
瘦小的身躯端着一大盆水,胳膊上挂着一块汗巾,即使行动不便看到吴嘉平在梳妆就着急说道:“二少夫人,您怎能自己动手,这事交给我来做就行了。”
说着就前去着手盘发,吴嘉平制止了她的动作,目不转睛盯着铜镜里未完成的发髻直说道:“我还办不好这点事不成,我没你想得娇贵。”
小丫头在顾家一直做的都是最低级的劳作,头一次贴身伺候人没什么经验,被制止动作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吴嘉平看到一旁的人面露囧色,语气放缓了些:“我没别的意思,我该谢你为我费心了……”
后扭头望着身旁的人“你为我忙前忙后,还不知怎么称呼你。”
“在家时家里人唤我伊乐,进了顾家都唤我乐儿。”
伊乐说着就给吴嘉平端来茶水漱口,后者已经挽好了发,自然得接了过来。
茶水吐进了唾壶里,又接过递来的湿汗巾,一边擦拭着面部一边说道:“伊乐是个好名字,起名的人有心了。”
伊乐拿着珠花往吴嘉平头上比试,没了刚才的活泼劲:
“我进了顾家为下人,是卖身为奴,应当由老爷夫人再命名,老爷夫人心好,说只要恪守本分,什么再命名就免了。”
伊乐家境贫寒,母亲有咳疾,草药不断,家里还有幼弟,可以说全家靠着父亲做短工与耕地来支撑。
卖身为奴本就是无奈之举,奴无人身自由,只不过每日拿的月禄可观,还是小孩的伊乐去了顾家,没与父母商量,知道时她已拿着卖身契。
毕竟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吴嘉平从伊乐的脸上看出了什么,没有多说,暗叹生活所迫。
新婚后头一天要早起给公婆敬茶,这是规矩。说话间就到了时辰,她对胭脂水粉不是多熟,幸好有伊乐在一旁相助,一套下来成了温婉大方的美娘子。
伊乐提醒该前去主宅用膳,等她一切收拾妥当却总感觉落下了什么,好像不应该就这样前去,但就是想不起遗忘的点。
“夫人,不知二少爷可一同前去……”
其实伊乐从进了屋就发现不对劲,二少爷不在,现在到了时辰,夫妻二人要一同敬茶时还是不在,她觉得奇怪,只能低声呢喃说着。
吴嘉平这才恍然大悟,她把在隔壁侧卧睡了一晚的顾云舟忘了,她懊恼不已,心想怎么能忘了这,更何况还是被旁人提醒,随即含糊其辞地掩饰道:
“他……在你去打水时出去了,不碍事的,稍等片刻就好。”
她重新回到椅子上,祈祷着顾云舟至少前来知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