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伯歌季舞(4)
“本朝节度使初次设置时,只主掌几个郡的军务和防御,而没有管理州县民政职责,到了父皇主政,节度使渐渐总揽一个郡甚至几个郡的军民财政,所辖区内各州刺史均为其节制,有的还兼任所驻州刺史,这和地方一霸有何区别。袁辅政举荐他的外甥王天路、王天道参与东遏浑扰边,如今战功赫赫,父皇要授予王天路姚陶节度使,如此一来,除了平贡,姚陶也将是殷氏的。”
陈兹听提到地方军务,笑道:“节度使还不是领着朝廷的俸禄,难道还会离了朝廷自个儿翻天?算起来我朝边境有十多年没打仗了,若东遏浑那犯事,我一定向父皇请旨出战。”
陈茂习惯听陈兹这些论调,只当未闻。
陈理也不理会,问陈茂,“可知曹翩还在京中?”
“十八日一早就回了干州。”
“哼,他记得那年的过节呢,我又曾忘记他当着众人面指摘我的不是,全忘了我是太子。现如今以科考之名与我生分、勾搭那些外臣,实在言行无状。好在我也没当他是曹家的人,随他去吧!”又问陈兹,“上次的事,三弟可曾代我向太常卿于龙表示过谢忱?”
此时陈兹酒入肚肠正已酣,说了几句狠话先前的不快也散了不少,只笑呵呵道:“太子指的是今年初父皇到古元寺祭时于龙对父皇说的一些话么?我早已备着厚礼去了一趟姐姐的府邸,她嫁给于才智,于龙便是她的公公,就这层关系他怎不会帮助二哥呢?他只说礼物过于厚重不便收,却经不住我几句话也收下了,又说如今外头风声紧,他不便入东宫和太子私见。”
陈茂道:“当年父皇立二哥为太子,正是因为时任太常卿于龙的星象之说,说二哥出生时辰为酉时,天空突现紫色祥云,十分罕见,乃祥瑞之兆,父皇才撇开众议决意立二哥为太子。后来朝堂上有人对二哥不敬,于龙便用天象说服父皇不要更易东宫。于龙作为太常卿,主掌建邦之天地、神只、人鬼之礼,吉凶宾军嘉礼,父皇对神祗敬仰便也敬重他,他说一句话,顶过他人十句管用。要不父皇也不会断了立楚王的心思,很快立二哥您。”
陈理对这往事印象很深刻。当初皇帝执意要立陈鉴,接着大臣们反对的声音充斥朝野,说纪悦妃曾是逆王的妃子……更有说法是楚王是逆王的儿子,而非陛下所出……后来陈理入主东宫,想纪悦妃在后宫对他并无威胁,加上陈鉴素来不拘礼法,于政务亦无大贡献,实在算不上特出,且殷贵妃与忠王昶夺嫡之心明显,他全部精力用来对付殷贵妃母子,渐渐对陈鉴不再关注。
那于龙是偏好天象学术的儒生,崇尚君臣有义,具有强烈的儒门血亲等级观念和维护君臣纲常的意志,加上四平八稳的处事风格,认为太子乃未来君主应当特别尊重,介于儿子与敏王兹是妻舅,敏王与太子有来往,他自然和东宫走得近。后来上佳公主选驸马,黄甫昭容托礼部侍郎曹凉议觐见皇帝,谏言将上佳公主下嫁于才智,曹凉议本是陈理生母曹淑妃的表兄,作为主管官员当然极力帮衬。于龙又因着这层姻亲关系和东宫更是荣辱与共。
而早年殷氏为了掌控朝政,曾欲攀交时任司天台少监的于龙,怂使他胡诌天象之说,稳固殷氏的地位,于龙忠于陈氏皇族不肯配合,亦不愿和殷氏来往,于是殷氏对于龙怀恨在心,这两重原因又促使于龙和陈理走得更近了。
只说这辰光不觉快到戌时末,仲春的夜晚气爽和晴,宫廷钟鼓里遥遥击了两声,预示再过半个时辰便是亥时。陈理与陈兹、陈茂喝着酒话更多,东扯西拉唠叨着没完没了,不一会儿几大壶酒全部下肚,三人渐渐晕头倒向,心智不明。
只说东宫掌事内侍左毕着实沉不住气,一个人满怀愁绪地提着灯笼来到了崇德馆外,透过内殿的烛光瞧见太子和两位皇子仍在举杯推盏,不由暗暗摇了摇头。
今春前,陈兹和陈茂每次来到东宫都恪守宫规,都能做到按时离开,近来却频繁滞留东宫宴饮,已经引起宫内闲话不断。殷贵妃主持后宫,闻讯也不张扬,只对皇帝说太子独居东宫每日研习政务难免寂寞,有兄弟彻夜陪伴也好,也可见太子与兄弟友爱。建议皇帝改变宫规,适当时允许皇子留宿东宫。
皇帝听了没有表示异议,只让殿中省官员修改内廷规定,凡是皇子滞留东宫,以月为计,一月最多可留宿三次,其余天数每日在东宫滞留不超过戌时。于是尚门局对皇子来往内廷的记录做了更改。今天是两位皇子滞留东宫第四天,循例应该立即出宫,否则将逾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