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根发芽
仲益将蒋琬扶回榻上,她却只是直愣愣地倚在床阑,不知在想什么。
他掀起薄衾,搭在她身上。
她的目光无意识顺着他移动。
阴雨天的屋子昏暗异常,她有些看不清身边那人的脸,只觉他的一举一动格外熟悉,不禁含糊地呢喃道:“夫君……”
仲益没听清,“啊”了一声,视线落在她身上,询问她说了什么。
蒋琬怔了下,眼神柔软了下来,弯了弯嘴角:“他也会像你这样照顾我。”
没有指名道姓,但他清楚她说的是谁,心梗了梗,有种要被气死的感觉,硬邦邦道:“琬姐姐,你好生休息。”说罢,不等她回话,掉转身出去了。
蒋琬愣了愣,原想问问情况,张了张口,又闭上。
罢了,之后再问。应该并无大事,否则他会主动告知她。
她琢磨着昭王的神态,心中不安,脑中掠过很多可能,又忆起过去的那些日子,各种滋味皆有。
仲益绕着抄手走廊散步,心中的烦闷不知不觉散开了来。
这处院落不过是个普通的二进宅子,中规中矩,是昭王暂且找的停留之地,唯有其中种着许多白海棠,适逢春日,很是壮观。
已是四月之尾,白海棠大片大片地盛开,雪似地堆在枝头,若逢晴日,一眼望去,如云似雾,淡香萦绕,净白得叫人睁不开眼。
可此刻斜风细雨,染湿了花瓣,风一卷,零落成泥,徒余残花焉哒哒地挂于枝头,却并不牢固,或许那么一念之间,被丝线般的春雨一打,被微风轻拂而过,便自枝头脱落,同污泥搅在一块。
仲益觉得蒋琬就如这白海棠,春光明媚、太平盛世时,她会纯粹得曜人眼,可她也是这般弱不禁风、不堪一击,任何风雨都可能击倒她,任何淤泥都可能吞没她。
他会讨厌这样的人吗?有着诸多弱点的人,似乎与强大、坚韧毫无关系。
仲益摇了摇头,他会埋怨她乱发善心,会想阻止她,他不希望她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让自己身处险境。
但他永远不会讨厌她,这来源她骨子里的良善,或许有些束于高阁、阳春白雪,然于他而言,她的存在,告诉他,这个世间并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人们可以笑她善良得天真,却不能讨厌良善。
仲益很小就明白,他不喜欢这个世道,讨厌所有处于高位的人,贵族、官员、家族会任凭心意施加想法于地位低下的人,百姓、奴婢、子弟人人不得解脱。
不过他只是一个升斗小民,他没有那么大的能力颠覆世间。他只能做自己,做谁也不能左右他的“人”。
他像抹孤魂,游离在外,不将这世间的纲理伦常放在眼里,冷眼旁观众人陷在这世代无法挣脱的泥沼中,无形的枷锁套住每个人。
他未曾想过会遇到蒋琬,甚至在他有限的认知中,他不觉得这个世间还能存在这样一位与他相似却又截然相反的人。
或许她还懵懂着,仲益想,但她已觉察到世道的不妥之处,因此,所有人才可在她那获得同等的对待。而他,却是同等地漠视所有人,无人可以真正使他记挂。
该说不说,不管这世道如何,她都比他来得璀璨明朗。
想到这,他弯起嘴角,忍不住露出笑容。
“仲小弟,想什么呢,你这嘴角都能快咧到眉毛上了去。”大手重重地拍在肩膀上,男人朗声道。
仲益转身,身后有人朝他挤眉弄眼。
他回道:“祝哥,没想什么呢,我就是觉得这院中景物甚美。”
这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侍卫,名叫祝宏,浓眉阔脸,很是平易近人。祝宏受昭王命令,关照他们的衣食住行,他自然会与其打好关系。
祝宏是个爱说闹的人,仲益又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待得空闲时,他便会来找仲益谈天说地,透露些无伤大雅的消息。
这会儿子,他瞧了瞧这满院的白海棠,暗自嘀咕,真没看出仲小弟还是个风雅人。
两人话着家常,祝宏感慨道:“还真是巧了,竟然遇上温大人的夫人。”
这话一出,仲益唇角不由往下压了压,方在蒋琬那里听了一次,堵得他心中郁闷。如今又听到这人名姓,只觉格外刺耳。
有些事是他没办法糊弄的,这段日子再美好,他再觉得那个人如何如何般配,她都已经嫁为人妇,这是怎样也掩盖不了的事实。
更何况琬姐姐对那人并非无情。
这路越走,离南丰郡越近,两人相处的日子就越发的短。
但他真能留下她吗?
他侧目望着那白海棠,白海棠很美,种在这小院里。虽也免不了风吹雨打,却始终能有一处庇护之地,若跟着他……
他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祝宏忽转头看向仲益,笑着叹息道:“这温夫人回去如何自处……”话里有丝遗憾,似对蒋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