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死关头

乌云蔽日，狂风似破军之刃，杀入凌山，卷起无数残枝落叶。雷声在耳边炸响，仿似无数鼓杖擂鼓相催，骇得人惊心动魄。

待得一道破天电光撕裂苍穹，天河崩裂、万点星悬，雨点如豆黍，噼里啪啦地打下来。

暴风骤雨笼罩了凌山。

山之南，农家汉子跪地拜谢，激动道：“感谢大师，感谢大师，这是小子的一点心意。”

少年长身玉立，手持拂尘，一袭青衣道袍，容颜清隽精致，身子单薄高挑，温润端方，带着不食人间烟火之气，恰似世外仙人，真人座下道童。

他不紧不慢地接过汉子手中银钱，声音朗润如淙淙流水，含笑道：“我已知你诚心，无须言谢。我恰巧行至此处，又算到你家牛生病，乃是缘分一场。它既以痊愈，在下便告辞了，以后好生照料它罢。”

农家汉子急道：“大师，雨这般大，等雨停了再走。”

少年拂尘一挑，背过身去，不过呼吸间，已踏出一丈之远，空中留下清远淡泊的话音。

“不拘于事、不困于隘......”

农家汉子目送少年远去，同妻子赞道：“不愧是大师，连我家牛生病都能算到，还能治好哩！”

话罢，忽觉哪处不对，憨厚地挠挠头。

仲益身轻如燕，快步离开农家小院，待转了好几个弯后，确定没人跟踪他，才放松身子，不再维持那副仙人姿态。

又转至一颗松树下，找到藏好的油纸伞撑开，单手撩起衣袍，将拂尘挂于腰间，道袍鼓起一角，上面起了几道褶子。

他浑不在意，拿出那角银子，往上抛了抛，长眉微挑，嘴角上翘，眸内似有灿阳星辰，嘀咕道：“饭钱有了，不枉费我蹲这么久，日日给那牛喂湿豆秸，啧——”

这牛若是食多了半干不湿的豆秸，会生胀气，再喂以大蒜等物，便可治愈。农人一向看重耕牛，且仲益观察，这户农家不算贫苦，自导自演一番，骗得几钱银子。

又趁那汉子尚未回转过神赶紧离开，免得被其发现端倪，找上麻烦。这些事他做了不知多少回，已是驾轻就熟。

忽然，山北面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无数鸟雀成群结对飞出，吸引了仲益目光。

他摸摸下巴，忖度片刻，抬脚走向凌山北面。

暴雨倾泻而下，雨幕茫茫，风啸雷鸣不绝于耳。

三匹黑马于山间跑出一道残影，拉出条条水迹，却没有与紧随其后的胡马拉开多少距离。

山洪轰隆、马蹄铮铮、大雨泼洒在每个人脸上。

众人只想快些，再快些！

逃离胡人铁蹄，逃离突如其来的山洪！

温怀瑾载着妻子和妹妹，三人同骑落至最后。

终于，胡马追上了最后一匹黑马。

马蹄声越来越近——

蒋琬掉头望去，三名胡人横眉怒目，正挥舞着蹭亮胡刀朝温怀瑾砍去，不由面色煞白，惊呼道：“夫君，让开——”

温怀瑾反应极快，一甩缰绳，身下黑马蓦然向前跃出，却还是背后一凉，冰冷刀锋划破衣衫，旋即涌上火辣辣的疼痛。

胡人骑术精湛，不过片刻便将马上三人逼至绝处。

温怀瑾后背、肩上很快血肉模糊。

胞妹温如玉坐于两人之间，面露惊恐，尖声大叫。

前方侍卫闻听声响，掉转马头与胡人周旋。

蒋琬丫鬟坐在后面，手持长剑，拼命往胡人那边挥刺，嘶喊着：“夫人，快跑！我们挡住他......”

不过片刻，他们已是全身刀痕。血水混着雨水淌在马背上，徒留他俩洁净苍白的面容。

蒋琬羽睫不住颤抖，眼前片片水色。

她努力睁大双眼，无措、焦灼、慌张、恐惧齐齐涌入心头，让她浑身麻木，心底冷得厉害，她想救他们，却见他们身影逐渐远去。

“驾——”

温怀瑾挥舞马鞭，毫不迟疑地策马向前。

蒋琬怔怔回头。

丫鬟猛地一跃将一名胡人扑下马背，骏马受惊逃跑，两人滚作一团。她一动不动，如烂泥般的身躯静静躺于地面，胡人骂骂咧咧，举起胡刀挥砍，雨水很快被血水浸染，漾起淡淡绯红。

侍卫受其启发，学了丫鬟扑倒名胡人。

两人彻底消失在眼前，视野里只剩下飞逝的山壁草木。

她双眼酸涩，滚下泪来，心尖泛起密密麻麻地刺痛。

余下的胡人大汉驱马追赶上来，势要将他们斩杀到底，已解心头之恨。

他们一队十余人追击温家而来，却被温家制造的陷阱绊住了脚步，恰遇山洪爆发，耽搁了逃命时间，一队胡人覆灭得只剩三人，如今更是剩下他一人。

他骑至右侧，脸色狰狞似恶鬼。

蒋琬原是个温柔的性子，此时却是恨意陡生，腾腾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