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心窄
言九一般都很听杨烈的话。他让她回去收拾收拾,她果然好好打扮了一番。本就明丽的一张脸上晕着几分薄红,睫毛似乎比平时还要浓密卷翘,随着她眨眼的动作轻颤,如蝴蝶振翅一般。她换了条挂脖的碎花长裙,衬得肩颈线条越发平直流畅。凝脂般白腻的肌肤袒露在阳光下,几乎耀得人眼晕。
湿漉漉的长衫后蓦地露出这样一张脸,唐妙兴惊愕之余不由睁大眼眸。没由来的,他恍然好似回到了那年被山下的那群大学生强行按在座上看电影那晚。寂寂的黑暗笼罩下,伴随着周围的切切私语,幕布上镜头旋转映照着的是繁复明丽的西式宫殿。黑白色调下沉闷的画面居然奇异地透着有别于中式的冰冷傲然的气势,若有色泽,不知又该何等金碧辉煌。
一如眼前,他有了答案,若有色泽,合该如眼前人一般耀眼到绚烂。她一双眼眸明亮如火,将唐妙兴方才沉寂下来的念头倏地点燃,重又在他耳边哗然起来。
即使她略过他奔向杨烈,他的目光依然如影随形。她侧着身子,垂落发丝之下一颗蝴蝶状的耳钉折出五颜六色的光彩流转。
杨烈一眼就看到她肩头散落的几处红痕淤青,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头发拉过来挡住,那颗耳钉也被遮了去。他垂下眼,一条钻链缠在她纤细的脚踝上,向下链接着那双银色的平底鞋。从她那边到这儿算不上远,但闪亮的钻链之下的皮肤已被磨得有些发红。
杨烈道:“不嫌磨脚了?”
虽然她称这双鞋为“美丽刑具”,但是——祺贵人愚蠢,却实在美丽。她比那个被美色迷晕的四大爷清醒不到哪儿去,道:“可是真的好看诶,修行之人,这点苦还是能吃的。”她说着又用力拉着杨烈催他快走,“走啦走啦,门长好不容易让我下山一次,别浪费时间。”
杨烈由她拖着自己的胳膊,却立在原地不动,沉默着朝那边的唐妙兴望去。言九这才偏过头看向刚刚被自己忽视了的那人,他身着一袭墨色的长衫,外表看着比杨烈温和一些,却又如墨搅清溪,澈明宁静的水面下晕出缕缕如漆的墨丝。层层叠叠,纵横交错,延至湖底方才消失无踪。
骨子里浸着的寒气被他有意敛起,却也实在难改他那一身冷峻的底子。
这么一看熟悉感油然而生,她还没来得及说出答案,杨烈已经先一步介绍道:“小九,这位是唐妙兴,叫师兄。”
“哦——还真是啊!”
她对着杨烈感叹了一句,而后也不管他突然皱起了眉,自己笑盈盈地朝唐妙兴跑过去,伸出手道:“师兄,我叫言九!”
虽然她急于下山,但如果眼前这人是唐妙兴,那就又不一样了。毕竟她自小就跟在这位爷身边,这点面子还是得给的。
唐妙兴盯着她的手略一犹豫,一双微凉的手便急急贴上他的,手心手背都被裹在她手里,惊得他一瞬之间僵直了指节。言九没在乎他异样的表现,继续道:“师兄啊,你终于回来了!听说你去龙虎山了,带什么好玩的回来了吗?”
她倒是真不见外,热情得唐妙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见唐妙兴还是没反应,忍不住微微侧头,杨烈会意,躬下身听她在自己耳边嘀咕道:“师兄他怎么不理我?”
“问我?”杨烈瞟了一眼唐妙兴,道,“大概是不喜欢你。”
言九一噘嘴,笃定道:“不信。”
与此同时唐妙兴终于开口了,闷声吐出一句:“没这回事。”
他意味深长地同杨烈对视一眼,后者则冷着脸挪开视线。明明走之前杨烈还坐在床前用一句“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妙兴?”梗得他没话说,此刻倒好像失忆了一般。
甚至是,有意拨火。
这可不像杨烈。
一起拜祖师的师兄弟,彼此什么样他们再清楚不过。杨烈其人冷心冷情,与人交往或多或少带着些冷漠疏离之感,这点即使他与杨烈有多年的交情在此,也未完全消弭。可是对她……未免太熟稔了。
这才多久?
亲密。
唐妙兴不想用这个词,但这等亲密之情于杨烈身上属实太过罕见,于是也分外扎眼,不由他视而不见——装都装不出。
何况他这好师弟也完全没有要避讳他的意思,在他眼前一点没藏着掖着。
他舒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僵硬的手指又轻又缓地覆上她的手。盯着言九,嘴里的话却是问杨烈的:“杨少爷,这是……?”
杨烈讲话一向讲究简明扼要:“她醒了之后见过门长,就拜在大老爷名下了。”
唐妙兴微微一怔。
原来路上遇上梁五儿时他挂在嘴里的那个师妹就是她?彼时他心事重重,行色匆匆,随口应了两声就摆脱梁五儿回来了。如今仔细一想,除了这个称呼,梁五儿还说了什么,他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心思居然杂乱到这个地步,后知后觉地、他暗自叹了口气。
目光突然瞥到挂在晾衣架上的衣服,他疑惑道:“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