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墙

自中考出分，七大姑八大姨从四面八方相继发来贺电，程双的父母大人便喜上眉梢、和颜悦色、美美度日。　　用程双的话来说，爸妈已经到了家门口来了几只麻雀，也恨不得上前去贴心喂上几口的架势。　　送她上高中，她家也算得上大动干戈。　　“小双，你看到分班表了吗？”　　“小双，你们班主任是个挺年轻的女老师，应该挺和善的。”　　“小双，周末我来接你，平时要多给家里打电话。”　　“军训身体挨不住，就给我们打电话啊！”　　“好好学习，这里虽然同学都很优秀，但你不差，你很聪明。”　　“……”　　程双的家庭算不得殷实。　　爸爸是县里小学的保安，妈妈是家门口超市的收银员。　　家虽住在县城中心，但地址不过是大路的分支出来的一处丝毫不起眼的只有几十厘米宽的小巷口，建起来一所几十平的二层小平楼。　　家外面的白墙经历了一年又一年，在风里雨里早已发霉变黑，有些地方也脱落了些许的外壳，变得斑驳不平。　　家里面的白墙被幼时的程双乱涂乱画，占满了略显抽象的羊村和狼堡、图图的小怪在打瞌睡、炸小肉丸冒着刚出炉的热气……　　于是在程双的家，墙面外面，留下来的是岁月的风雨洗礼，而里面守护着的，还有孩童的懵懂幼稚。　　家里条件不怎么好，父母也经常争吵。偶尔不可开交的时候，砸东西摔碗的事情也比较常见。　　常见到程双见怪不怪，也不以为怪。　　和和美美的家庭，用爱慕、憧憬相互维系着婚姻关系，当然恐惧离散、背叛；但是程双明白，不和睦的夫妻关系有时候更加稳固，只要遇上的是两个心大的父母，两个把彼此当做家人的父母。　　比如说她的父母。　　日子的琐碎小事和生活的柴米油盐上，都要鸡飞蛋打的两个人，在程双的事情上，时刻达成共识和默契：　　要给他们唯一的女儿最大的鼓舞和支持。　　从小到大，无论独自去哪里，程双早已经习惯，习惯把背影留给父母，习惯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下的抉择得到父母全部的支持。　　但要是有一天，她不想再按部就班了呢？　　多幸福，程双暂时考虑不到这些。　　就这样，彼时八月份，程子康先生和程心女士，拖着厚重的行李箱和一包又一包袋子装的行李，携只需背一个书包的女儿，迈入崭新的校园，经历千叮咛万嘱咐，二位方才离去。　　送走了父母，程双有些嫌弃又无奈地望了望被老爸老妈提了一路的、上面还印着鲜艳的大红大绿色广告的大大小小的袋子。　　程双想努力守护父母的自尊心，她从不开口拒绝。　　但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明知是不对的情绪、被伪装成无所谓的情绪，却从来没有随时间而消散过。　　程双将这些袋子全部塞到了柜子深处。　　有些话，对至亲之人，也说不出口。　　她慢悠悠地打开暑假爸妈新给买的翻盖手机，果不其然，就收到了刚刚离开没多久的爸爸妈妈的电话。　　无数次，程双觉得，她的爸爸妈妈，就像家里的白墙，外面的风霜得承受，女儿的安逸也尽全力维护。　　像佝偻着背的战士，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