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宋闻淮回住所时,已过戌牌时分。
心腹小厮来汇报事体,昨夜里起,永淳公主高烧不退,声称要在京里给她儿子办一个水陆道场。
这原不是难事。
只是她儿子池珩,如今被定了叛民卖国的罪,当初在泉州,他为一己私欲,勾结月勒部,意欲染指帝位。
后来临潼王便以勤王的名义,先是荡平泉州,再一路攻进宫城。
王爷最是心疼她这个皇妹,常叹息:当年之事只是一个意外,原只想押池珩回京,没想过要他死。
宋闻淮的心没法静下来。
他从锦囊里抽出一封缎面题本。
当年主战场便在泉州,兵祸才过,今年又遭遇难遇的雪灾,一夜冻死几千人,布政使自刎谢罪不久,又出现了赈粮投毒的案子。
汤安趁势说:“哼!泉州如今境内抢掠猖獗、民生困苦,和当年池珩的造反有脱不了的干系,我看,他简直是死有余辜!”
汤安觑了他的脸色:“他惹出这么大乱子,还不全仰赖都督收拾啊。”
宋闻淮沉思不语,神情格外冷毅,他一贯不喜表弟池珩为人,不知他这桩公案,还要牵连多大的风波。
池珩当年是怎么死的,在泉州有哪些关系,他尚不清楚。
他接过大氅,一面整理领扣一面说。
“备马车,去探望公主。”
夜里霜花愈重,地砖上雪水化开了,又湿又冷,很不好走。
宋闻淮忽然记起孟澜给他缝制的靴子,他一次也未穿过,于是唤茂和去取。
茂和翻箱倒柜寻了半天,嘀咕着:“怎么不见了呢?”
茂和摸了摸脑袋:“不如小人去问一趟夫人吧!”
宋闻淮抬手:“算了,不用了。”
茂和又小心地问:“要不要唤上夫人一起去。”
宋闻淮想了想,说:“不必,她白日劳神,让她多睡一会儿。”
临出门时,他瞥了案上还没送出去的八宝符一眼,快步离开。
*
翌日一早,裴衍之给育婴堂的孩童捐了过冬的衣物,共计两百件袄子,又送了他们一人一只竹篾书箱,一直分发到晚饭时辰。
他将一个油纸包的豆糖递给孟澜,似乎把她也当小孩子。
“孟姑娘,这是给你留的。”
孟澜略微诧异地接过,打开拿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含着,甜腻携了一阵清香,她嘴角微牵。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的?”
裴衍之一直不敢抬头看她,笑了笑:“自然是猜的了。”
孟澜忽然想起道谢的事,温柔地对他说:“裴公子,我姑父的事,真是劳烦您了,多亏有您,我姑妈一家子才能安心。”
这些天,幸好有裴衍之的叔父在朝里走动。
否则,重重手令下来,那些吏卒谁不是刁蛮难缠的小鬼,哪有这么快就能出来?
裴衍之觉得她太客气,忙着说:“孟姑娘,你千万别觉得麻烦我,其实你姑父本就是让小人陷害,交了罚银,便没有什么了,只不过早回晚回的事。”
“咱们……咱们本来就是老乡嘛!”
说完这些话,他的耳根已红了一半。
孟澜一愣,笑了笑,觉得他心性天然坦率,难得有这样平易近人的大家公子。
她从怀里拿出一双靴子。
麂皮绒子里衬,走起来又轻又暖和,她做了很久的那双。
这双靴子反正都督也说过不穿的,以免浪费这么好的料子。
“不知你穿多大的,你试一试,倘若大了,我再给你改。”
裴衍之细细地摸过靴子,明明天气冻人,他却觉得耳根愈发烫了。
“孟姑娘……你做的真好。”
他终于抬眸,孟澜一如既往穿着暗紫色衣裳,却肌肤赛雪,如明珠晕出淡淡光华,在他心里,真如天底下最有光彩的女子,心跳霎时就快了。
都督府。
茂和牵过来黑色骏马,冷得打了个寒颤,都督办完公务,竟想起顺路接夫人回家了。
昨夜里还吩咐小厮,别去扰夫人睡觉,真是罕见。
茂和望了一眼都督,凤眸下多了一点乌青,却愈发衬得深沉俊美,都督又是一夜没合眼,夜里公主闹了个通宵。
她烧到昏迷,一直哭喊:“皇兄!您要是真的疼永淳,就把我儿子还给我好不好!”
都督一向冷酷无情,好似没心的人,却十分耐心地为公主擦拭额头。
公主也是个可怜人,把都督当成她自己儿子了,直唤他珩哥儿,吵到天亮才安稳睡下。
宋闻淮坐在马车,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似乎只有这个时辰,他才暂得了一块自己的天地。
听说来了一个泉州的富商,拍卖货物里有池珩的遗物,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