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来时(二)
天方大亮,百官自午门入,所有人都看到,周寄松所乘的马车上,挂着公主府的牌子。
官员面面相觑,心领神会,知道公主这是又有新欢了。
周寄松风尘仆仆,数日未眠从开封赶回京城,连眼睛都没来得及合上片刻,只换了身衣服,简单地梳洗后便匆匆进宫。
中州与开封连日大雨,黄河决堤,有人却贪墨了赈灾的银子,周寄松弹劾的折子甫一递上去,咸宁帝便大发雷霆,下旨捉拿了好一批人。
李拓溦他们只来得及在天亮前尽量将自己择干净,至于这些人就只能爱莫能助,眼睁睁地看着一批左膀右臂被折断,只能忍气吞声,在金銮殿上连牙都要咬碎了。
下了朝,安然无恙渡过此次大朝会的官员纷纷松了一口气,周寄松刚离开大殿不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以色侍人,周御史好手段。”
周寄松停了下来,转身一看正是十六殿下李拓溦。
四年前他封王娶妻,因着咸宁二十五年年底被幽禁武英殿一事大煞了他的威风,成年后不久,为了巩固势力,李拓溦不得不娶了兵部尚书家那长相寡淡无言,食之无盐的女儿。
李拓溦从前府中养了一群莺莺燕燕,最爱看腰若细柳的美人,娶了霸道蛮横的傅蘅后,只能含泪遣散府中姬妾,不少人暗地里耻笑他,娶了个母老虎回家。
李拓溦成家后倒是成熟不少,至少不会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唾弃也只是在心里唾弃罢了。
只不过方才在大殿中被周寄松的折子摆了一道,折了好几人,这会儿心口的火气正压不下,张嘴说出口的话也有几分夹枪带棒,李择参在一旁都没拦住他。
周寄松是咸宁二十六年的进士,登科时不过十七八岁,身形修长似云鹤,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正是明婵公主最喜欢的长相。
从前只知道李望津似乎属意新上任的御史,却没想到,周寄松早就做了她的裙下之臣,入幕之宾,此次回京,若非她有意相助,周寄松不知道已经死了多少次了,哪能携带证据入朝弹劾。
面对这样的嘲讽,周寄松无动于衷,垂首一拜,“公主殿下品性高洁,凤姿天授,令人心驰神往,下官乃凡夫俗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至于手段不手段的……”
周寄松眼稍微抬,眸色淡淡,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十六殿下觉得下官是以色侍人那便以色侍人吧。”
李拓溦登时脸色一变,周寄松这两句话不就是在内涵他,为了拉拢朝臣娶了傅蘅,他自己以色侍人自然看谁都是以色侍人。
“周寄松!”
李拓溦齿关咬紧,握着拳头上前一步。
倏地,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动作。
“扶清。”
几人顿住,周寄松回过头,行至来人身前,低眉顺目道:“殿下,臣在。”
坐在步撵上的女子慵懒地抬了抬手,她复杂精美的裙裾垂落,额前花钿艳丽至极,是盛世蕴养出的国色天香。
李拓溦迈出去的步子停下,周寄松抬手托着她的手臂下了步撵,程允棠发髻上的金玉凤翅步摇轻晃,朝李择参略一颔首后,便淡淡道:“怎么,见到皇姐连行礼都不会了吗?”
李拓溦眉心一蹙,不情不愿地拜道:“十三皇姐。”
程允棠幽幽道:“听说前些时日十六弟看上了一个七品小官的女儿,想收作侍妾,连人带床被弟妹从房中赶出来了是吗?不知你落榻何处,念在一家兄弟姐妹的情分上,可要本宫照料一二?”
“李、望、津。”
被戳中痛处,李拓溦咬紧牙,一字一顿地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二十好几还待字闺中,豢养面首,与多少男人纠缠不清,天下人皆知帝十三女淫/乱放/荡,皇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周寄松冷下脸,疾言厉色道:“十六殿下,请您慎言!”
“关你什么事,滚!”
“十六!”李择参按住他的肩膀。
闻言,程允棠只是笑,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她轻轻扫了一眼怒极的李拓溦,“十六弟有空关注本宫,不如先想想办法将你自己眼下的烂摊子先收拾干净吧。”
李拓溦目光幽微,“你什么意思?”
“听说春末是弟妹的生辰,你这次没捞到河南道的赈灾款,不知道还有没有余钱给弟妹办生辰宴呢?”
他神情骤变,“李望津……”
程允棠已经施施然地转身离去了。
他愤然要追上去说个明白,身后的李择参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他,沉沉道:“行了,你招惹她作甚么。”
李拓溦回头低吼道:“你看她!”
“现在不是与她争这些口舌之快的时候。”李择参示意他离开,“我看父皇对这次的事情是不会轻拿轻发了,李望津话里有话,她手里肯定还